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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一笑:“泱泱未央宮,竟像是太尉家的後花園一樣。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咱們陛下,也實在仁愛過了頭。”

  太尉冷聲:“既然丞相懷疑我,質疑陛下的旨意。不如去陛下陵前,親自問一問陛下?”

  他話音一落,堂外當即有大批軍隊帶刀而入,將群臣包圍其中。這下,朝上氣定神閒的人,都開始慌亂了。將士們腰上泛著寒光的刀,映著他們尚未老花眼的眸子。有人想向外闖去,對方嘩啦劍出鞘,橫在了人的脖頸上。

  御史大夫厲聲:“程老賊!你這是什麼意思?拿不出證據,就要血濺朝堂,把反對你的人都殺光麼?!你敢殺光麼?!”

  程太尉是不敢的。

  看他扶持新帝登基,也不自己造反,就能看出他還是看重一個好聽點的名聲。凡事留一線,程太尉做事並不敢過分到底。

  御史大夫這般說,程太尉無話反駁,只看著兩個小將,將刀架在了丞相的脖頸上。看到丞相臉色微變,太尉才稍滿意。程太尉笑問:“丞相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丞相說:“第一,上朝解兵,無人能佩戴兵器入朝,更無人能召集這麼大一批軍隊,包圍諸臣。第二,新帝要登堂,老臣等不敢反對,但觀太尉的言行,疑點卻不得不讓我等慎重。還請新帝拿出玉璽與虎符,證明自己的身份吧。”

  丞相的目光,望向座上那個懵懂不懂事的小孩子。小孩子被人這般看來,再次被嚇哭。童言童語在朝堂上傳開:“什麼是玉璽虎符?我父皇沒跟我說過!外祖父,殺了這個人吧!”

  丞相怔然看著這個尚不明白什麼是“殺”的小公子,餘光看到了程太尉唇角輕微的笑意。程太尉籠絡了新帝,大楚又會走向什麼樣的未來呢?丞相心中頹然,一時間淚如雨下。他再不置一詞,憤然向前跨一步,迎上脖頸前的刀鋒……

  眼看丞相即將當朝自刎,殿外傳來一極淡的聲音:“且等一等。”

  眾人齊齊回頭。

  新的一批軍隊,從外圍將現在的人再包圍一圈。這批軍士身上沐浴殺伐血氣,隨著到來,濃腥之味撲面而來。眾臣子中,眼尖的人,先認出了軍士中走在最前方的年輕郎君吳明。吳明是丞相家的長子,昔年走雞鬥狗,長安的人,少有不認識他的。

  當郎君改頭換面,身披戰鎧、手持長劍,護著身後人走進朝堂時,許多人,都很難把他和當年的那個紈絝子弟看成同一個人。

  看到軍士將劍橫在丞相脖頸前,吳明眸中帶上了戾氣,冷聲:“我看誰敢碰我阿父!”

  丞相看著長子平安回來,看到長子臉上的血跡,他淚眼婆娑,覺得一切都值了。丞相唇角顫顫,想喊一聲“大郎”,聲音哽在喉嚨中,目光只欣慰地一遍遍從兒子臉上掠過,再掠回來。他千百遍確認長子無事,沒有缺胳膊少腿,才把目光移向了吳明身後的青年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個青年人身上。

  一眾將士血氣濃郁,刀劍橫挎。只此人清瘦而俊美,行走間,袍子寬大紛揚,沾著水霧,與血氣方剛的男兒郎完全不同。他的臉上帶著一貫的病弱,虛弱地從殿外進來時,袖子掩著口鼻,明確表現出了自己的厭惡感。俊秀青年人看向諸人,眼睛裡吊著自己獨有的漫不經心的嘲諷神色:“喲,太尉又開始脅持人了?”

  程太尉:“……”

  諸臣子:“……”

  大家一起覺得牙疼。

  丞相率先反應過來,帶著諸人拱手相迎,激動無比:“寧王殿下!您總算回來了!”雖然寧王殿下說話還是這麼的陰陽怪氣,見誰諷刺誰,但是見到他回來,朝上有了人主事,大家都覺得親切無比!哪怕被他多譏諷兩句呢!

  大楚張氏尚有人在長安!寧王出身天然自帶的身份,讓他一呼百應,多少人都願意跟隨他!

  寧王張染一步步走進大堂中,語氣奚落:“誰拿著玉璽,就聽誰的話嗎?太尉不知道玉璽在我這裡吧?”

  他手中握著玉璽,從清晨的辰光中走進昏暗的殿堂。落落濕意在外,青年人慢慢走近,跟隨著他的兵士,也一點點向前推進。程太尉袖中的手微發抖,冷眼看著這個青年人平安歸朝。他知道大勢一去不回頭,自己想在寧王回來之前操縱新帝登位,已經不可能了。

  他想把事態控制在最小分寸上,無奈寧王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青年人與中年人在朝堂上對視,從這一刻起,戰爭一觸即發!

  就此開啟了長安城長達一月的戰爭新紀元。

  第159章 109

  夜風清清, 過竹穿簾,在素月下蕩漾。屋中帷帳被風吹得將近飛起來,青銅鼎中燒著的香縷縷向上, 當細風進來後, 霧狀香氣便在半空中瀰漫開來。爐香與微風相纏著,拂向靠睡在牆邊案頭的青年身上。

  書案上擺著雜亂有序的捲軸, 除了筆墨外,還扔著一把之前修剪花枝的交股屈環青銅剪刀。剪刀壓著一張攤開的竹簡, 竹簡上字跡淋漓,墨香濃郁。已經寫了一大半的字,只余左上方處空白著未寫成。

  燭火與清風在青年面上浮蕩,光瀾一波波流轉。

  沉睡中,江照白手撐著額頭, 頭微下垂, 眉目青黑。他容貌郎朗, 昭昭若日月輪替,便是睡了,人依然蹙著眉,作心事重重的樣子。白底青袍,江照白日思夜想的事情實在太多,讓他的雙眼下一片烏黑,可見也睡得不甚好。

  他要思量跟李信重修關係。李信不信任他,他從中折中,願屈居一個軍師的位置。只出主意,采不採用,李信做主。他向李信坦誠自己的錯誤,其他事情不敢保證,只說吸取教訓,下次若李信不在時,再遇到跟聞蟬有關的事,江三郎定先顧著聞蟬。

  李信去送郝連離石回蠻族了,暫時還沒有給江三郎回復。江三郎卻又殫精竭慮,想李信已經叛了朝廷,日後該如何是好。世人講究一個說法名目,李信光憑被朝廷冤枉這點,顯然不足以成為他叛了的理由。江三郎要給李信想個好聽的理由,還要想李信下一步要攻占哪裡。江三郎把目光放在了幽州上,拿下了幽州,李信就有跟朝廷對抗的底氣了。

  大楚已經沒救,江三郎不會再想回去。什麼國家啊百姓啊,全都需要推翻重來。在舊的上面修修補補的可能性已經沒了,江三郎將希望放到了李信身上,放到了未來上。他不想跟李信爭搶什麼,對功名利祿也不感興趣。江三郎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一點,恐怕世上少有人能理解他,他也不在意被人理解與否。

  江照白每日要想這麼多事情,也難怪即使假寐也睡不安穩了。

  忽然間,江照白感覺到屋外檐角鐵馬相撞,又聽到了竹簾嘩嘩的聲音。帷帳被風吹開,一個年輕女郎從外走了進來。他心神在驟然間被一隻手猛力抓住,重重向下一捶。喉嚨幾乎哽住的空檔間,女郎站在燭火中,靜靜看著他。

  如月之升,如雲之散。

  飄飄渺渺,霧裡看花一般不甚分明。

  江三郎看著她——看到程漪低下眉目,對他伏身一拜,聲音飄虛寥落:“三郎……”

  江三郎皺著眉,疑心她怎麼會來。他這般想的時候,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一旦有了這種警覺,後背便被人用力一推般,他從哪裡跌了出來。江照白驟然睜開眼,坐直身子。他看著方才程漪所站的位置,又去看竹簾,又去聽鐵馬。過了半天,他才驚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

  奇怪,怎麼會夢到程漪?

  江照白自覺好笑,他與程漪已經多久沒見過了。平時也沒想過她,怎麼單單忽然夢見她?

  “報——”正這般思量時,小將的到來,打破了江三郎對自身的審度。

  江照白客氣地請小將進屋,寒夜露重,小將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來了長安江家古宅看家的僕從。僕從看到自家郎君當面,舜華如昔,氣質文雅,當即鼻子一酸,差點嚎哭出來。江三郎一臉凝重地問僕從前來何事——僕從是他留在長安的。僕從千里奔來尋他,自然是有要緊事務。

  江三郎接過竹筒,他重新入座。一邊聽僕從絮絮叨叨說自己一路逃離有多不容易,一邊開始看程漪寫給他的求救書。江照白隨口問:“你走後,皇后殿下呢?”

  僕從茫茫然道:“江家著火了,他們說是抓犯人……之後我也被追殺,三郎,應該是程家的人吧?”他安慰自家郎君道,“皇后殿下既是程家的人,那就是被抓了,頂多問兩句話,也無妨。”

  江照白握著竹簡的手輕微一頓,他抬目看向僕從,表情有瞬間空白。

  有這麼一段時間沒有表情,握著竹簡的手因用力而發白。他空白著臉的樣子,與眾人眼中的江照白,有短暫抽離。

  僕從顫聲:“三郎?!”

  他瞪大眼,看到江三郎又低下頭去看書函了。青年手隨意往案上一置,正好放到了剪刃上。剪刃鋒利,劃破了江三郎的手心。可江照白低著頭看竹簡上的字,手無知無覺般。待僕從抖著一顆心提醒,他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血流成注。

  僕從慌張地去滿屋子找紗布,幫自家郎君包紮。江照白卻只是隨意看了左手一眼,又重新去看完了竹簡上的內容。

  他的左手落著血,血跡要染到竹簡上的字跡時,他手往旁邊移了移。他右手捧著竹簡,一字字掠過去,腦子開始思量程漪的這份書函有什麼利用的價值。江照白一瞬間,就想到了他們急需長安傳來的這封求助書!李信出兵無由頭,但如果有了這份書,他們就能以“除佞臣”“清君側”的名義,大舉率兵入長安了!

  原本連攻個幽州都束手束腳,找不到名頭。現在一舉打到長安,都暢通無阻!

  江照白站起來,問小將:“李二郎何在?”

  他問了後就想起來李信去送郝連離石歸家了。李信性格拿得起放得下,豪慡無比。既然已經與郝連離石談好條件,他便一點都不吝嗇,不介意多給對方一些面子。阿斯蘭既是蠻族人,對蠻族王庭也十分熟悉。他帶著自己的親信並李信送的兵馬,護送郝連離石回蠻族王庭。阿斯蘭將助郝連離石去儘快奪取王位,隨時和李信聯繫。為了給郝連離石面子,李信自己率兵送人千里,聞蟬也跟著去了。

  現在墨盒就留下江三郎……這個江照白早就知道,他也沒想到自己怎麼突然間變傻了,還要問出來。

  江三郎失笑,算了算時辰,便拿上竹簡,準備親自去一趟,迎接歸來的李信。他起身的時候,竹簡從手裡脫落,嘩啦摔了一地。小將多看了江照白一眼,幾乎疑心今日所見的江三郎是被人冒充的,怎麼這樣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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