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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信已經不是郝連離石認識的那個少年郎君了,他少時就對人不夠信任,現在更是三緘其口了。

  李信冷冰冰地把話砸下去:“關你屁事?”

  郝連離石:“……”

  他也沉了臉。他見識到了李信的手段,自然也要為蠻族著想。他不知道李信打算怎麼樣,但他覺得以李信的手段,大楚未來能做主的人,未必沒有李信一個位置。如果李信掌控著這個大國的命運,與蠻族開戰……郝連離石根本不想給李信那麼長時間去準備一場戰爭。

  李信打的好算盤。現在大楚亂了,李信要去分一杯羹。李信放郝連離石回王庭去爭王位,蠻族也要跟著亂。等安定下來,李信就有空對付北方的蠻族了。郝連離石信任少年時的李信,現在的李信,他卻一點也不信任對方的承諾。

  郝連離石說:“十五年太久,我只給你五年時間。”

  李信沒有生氣,只無表情地看著對面青年。郝連離石看到他眉目一揚,是要說話的意思。李信已經張口了,耳朵卻動了動,聽到了甬道里細碎的腳步聲。郝連離石以為李信會暴怒,畢竟李信來跟人談判,沒有人經過他的允許,竟然來這裡,任何位高權重的人都不能忍受。誰知李信非但沒生氣,還起了身,眉目間的神情,從嚴冬瞬間過渡到了初春。

  李信開牢門出去,迎上去從甬道口轉來的年輕女郎。他聲音溫柔又歡喜:“知知,你怎麼來了?”

  李信擋著視線,郝連離石只看到一個粉色的裙影。女郎身形婀娜窈窕,李信站在拐彎處,高瘦的身子完全把女郎罩入了懷中。郝連離石看到李信去摟那女郎的肩膀,再聽到女郎清清如玉的說話聲音,仿若冰石淬骨,他一下子認出了來人是聞蟬。

  小蟬……

  郝連離石臉色微慘白,低下了眼睛。他再次想到昔日的聞蟬,與那日跳下角樓的聞蟬……他手蓋住了眼睛,不忍去看。

  聞蟬從青竹手裡接過食盒,遞給李信:“這麼晚了,你還不回來。我怕誤了你吃藥的時間,就給你送過來了。”

  李信臉微僵:“又喝藥?”

  聞蟬笑著安慰他:“還有膳食。我親自做的,夫君你嘗嘗吧。”

  李信難看的臉色稍霽。左右牢獄中光線不好,黑乎乎的,聞蟬身後又只跟著青竹等女。李信攬過聞蟬的腰,先在她脖頸處嗅了一口,又咬了一口女郎甜潤的唇脂。他品了半天,提意見道:“我不喜歡這個味道,下次換個。”

  聞蟬裙裾下的腳伸出,小幅度地踹了他一腳。聞蟬故意說:“您喜歡吃唇脂啊?我這裡有好多的,回去我讓青竹過來送給夫君您。可別委屈了您!”

  女郎烏黑分明的眼睛靈石一樣清潤,像是被水洗過一般又濃又亮。她睜大眼睛裝模作樣,李信低著頭悶笑,默認了聞蟬對他的戲弄。

  夫妻二人玩鬧半天,李信接過了食盒,見聞蟬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疑惑看她一眼,心想難道她還要盯著自己吃完藥才肯走?聞蟬收到李信那個目光後,踟躕了一會兒,踮腳探過他的肩,去看李信身後牢房中的青年。聞蟬支支吾吾道:“夫君,你什麼時候能審完人啊?這麼晚了,你什麼時候回家?我跟你一起回去好麼?”

  李信怔了一瞬,想起來聞蟬有點怕黑。估計她不好意思跟人說,一路上有這麼多人跟隨,聞蟬卻要一個人坐馬車。李信想真是委屈她了……

  他笑著給自己的妻子拍去她肩上落了的雨滴,噙笑道:“那你去外堂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能結束,跟你一起回家去了。”

  聞蟬高興地應了一聲,轉過身。李信看著她的背影,心尖痒痒,多想把她抓過來親一口。他多喜歡聞蟬簡單的樣子,他最喜歡聞蟬在自己跟前,無憂無慮只顧著吃吃喝喝玩玩的樣子。他下定決心,聞蟬丟掉的東西,他非要給她重新養回來不可。他李信從不認輸,從不覺得自己會輸這麼慘。

  聞蟬等人走後,李信站在原地品一會兒,才重新回身面對郝連離石。

  李信坐下,還要再跟對方扯皮。郝連離石已經先於他開了口:“十年吧。我們都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裡,也別扯了。我給你時間,你也別讓我太為難。”

  李信盯著他不語。

  郝連離石笑,抬起頭:“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小蟬。”

  郝連離石緊盯著李信的眼睛,然他並沒有從對方眼睛中看到懷疑或暴戾的神色。郝連離石挫敗地承認,李信太過自信,他無比地相信自己,也信任聞蟬。即使郝連離石話里有挑撥李信和聞蟬感情的意思,李信也沒有生氣,而是冷靜地思考著。

  這讓郝連離石再次看到歲月帶給李信的改變……若少年時的李信聽人這般說,第一反應,應該是大打出手吧?

  郝連離石淡去了那些心思,也覺得意興闌珊。他淡淡道:“我欠小蟬一條命。救命之恩,湧泉相報。我沒辦法用別的方式回報小蟬,就用這種方式償還她吧。我的一條命,還是值十年的。以後,我就再不欠你們夫妻二人任何東西了。李二郎,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再見面,那不是李信死,就是郝連離石死。不然這兩個強者,根本不可能再有見面的機會。某方面說,這也算是郝連離石對李信的美好祝福了。

  李信臉上有了笑意,向對方拱手。

  他顧念著聞蟬,郝連離石也沒有多談的意思,兩人便尋思著改日再商議細節。李信離開牢獄,去尋等在外堂的聞蟬一起回家。同時,他心中充滿陰鷙地想到:要跟郝連離石制定細節,還得用上江照白。聞蟬的解釋,沒有讓李信對江照白的猜忌減少。他甚至覺得聞蟬能偷聽到他們說話,都是江照白故意為之……

  江三郎這個人,辣手狠心兼而有之,必須用。如何用,李信卻要再想一想了……

  江照白此人,實在讓人太為難了。

  同樣想著這個人的,還有長安。長安夜涼,程漪正站在江家府邸門口。她在飄飛如織的墨黑色細雨中,看到府門口掛著搖晃的紅色燈籠。她茫茫然地仰著頭,盯著府門前的燈籠看。她只是為了引開自己父親追自己的人,她並不是故意來這裡。

  程漪出宮時就想過,陛下現在只信寧王,想把玉璽交給寧王。然在自己父親動兵時,寧王必然被事情耽誤,很大可能不在王府。離程漪出宮方向最近的,就是丞相府了。為了辦公方便,出了未央宮,不用走多遠,就是丞相府邸。丞相已經失勢,丞相家大郎卻任期門郎,和寧王走得很近。程漪認得吳明,就將玉璽交給了對方。心思一寬鬆,她之後的時間,就是用來麻痹自己父親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恍恍惚惚的,會來到江家……

  她抬頭看著江家府門前掛著朱紅色燈籠,想到這又是新的一年來了。她忽然間想到少年時,她與江照白在府門前,看到江家僕從點燈籠。她那時跟江三郎吵了嘴,看什麼都不喜歡,便高談闊論,把江家的燈籠說了一通,批判得一無是處。她回頭,看到江照白立在她身後笑。

  他眉目疏朗,笑容很淡,映著燈籠紅光,程漪想到“火樹銀花”這樣不合時宜的詞。

  她心口砰砰跳,頓時不怪燈籠了。想燈籠有萬般不是,光是照著江三郎的笑容,就應該掛在這裡……

  多少年過去了。

  江家已經搬走了,只留下一座空宅子。元日過去,燈籠依然掛起來了,那燈下畫一般好看的青年郎君,卻已經不在了……

  府門打開,一個僕從看到門口站著的穿著黑斗篷的女郎,吃了一驚。定神看了看,他認出了來人:“程五……皇后殿下?”僕人激動又不安:“我家主人不在……您怎麼出宮來了?”

  程漪心想:程五,皇后殿下。她這一生,一點自己的身份都沒有啊。

  她斂下心神,隨口道:“我隨便走走。江家不是已經沒人了麼,我記得江三郎走時,把人都帶走了……”說著,她頓了一下神,驀然覺得那時候,江三郎就有了某種決斷,然而他們都沒有放在心上。她冷聲問:“江家已經沒人了麼?!”

  僕人被她一嚇,往後退了退:“三郎把人都驅散了,江家現在就剩下我一個……”

  程漪冷眼看他:“剩下你幹什麼?!”

  僕人哆哆嗦嗦:“小奴幼時跟郎君學過字,三郎要我留下,時不時傳長安的消息給他……”

  一刻鐘後,程漪坐在了書房,攤開了竹簡,運筆如飛,開始寫一封書函。她將陛下被害的前後經過如數寫出,以皇后身份、故人身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請求江三郎拿回虎符,來長安護救。玉璽在寧王那裡,虎符在江三郎那裡。陛下為了對付程家,把自己手裡的權分了個徹底……程漪想過,覺得寧王的準備時間根本不夠。長安的兵馬調動起來,寧王未必是程太尉的對手。如今,就指望江三郎能援救長安……

  她殷殷切切地寫這封書函時,江府外火光照了一條街,已經開始撞門了。跟在她身後站著的僕從顏色慘白,惶恐不安地時不時抬頭看門外。府門離書房還有段距離,可是撞門的震動聲音,這邊已經感知到了。

  咣!

  府門撞破!

  程漪說:“前院門已經鎖上了。他們想進來,還要些時間。不用急。”

  僕從簡直想給她跪下。

  一邊撞門,一邊寫書。爭時奪刻,電光在天邊遊走,照亮女郎蒼白的面孔。

  再次一聲巨大的咚聲!

  震動極大,僕從被那震聲甩了出去,撞到書架上,牆上掛著的棋盤古琴噼里啪啦全砸在他身上。他從地上爬起來,看到程漪額上滲了血,將竹簡從書案下拿出來。程漪將竹簡給僕從,說:“從後門走,你快馬去墨盒,務必把消息親手交給你們三郎……長安危在旦夕,求他施救。”

  “殿下您、您不跟我一起走嗎?”

  程漪搖頭:“我父親要捉我問話,不會殺我的,放心。你走吧,我為你爭取時間。”

  她語氣太淡然,僕從本來就沒主意,自然聽信了她的話。本就嚇得魂飛魄散,僕從沒命地去馬廄牽了馬,從後門逃出去。他騎著馬在長安街上奔跑,在電光密雨中逃亡。漸漸的,他看到大批大批的軍隊開始調動。他更加害怕,騎馬逃得更加快。他身上有昔日江三郎給他的令牌,要他有要事時可出城。城門在夜中開啟,僕人回頭,看到江家的方向,大火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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