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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盡歡不想再和霍期對峙下去,又按下了電梯,這一次電梯一會兒就到了。

  “叮——”的一聲,周盡歡腳剛踏進去,就感覺到後面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將她帶了下去,那人如一陣風將她按在電梯冰涼的鐵壁之上。

  霍期眸子裡有周盡歡無法理解的憤怒,此刻,他溫熱的呼吸拂掃在周盡歡臉上,與她的距離近到周盡歡都開始有點犯噁心了。

  “你放開我!”周盡歡想要推開霍期,卻怎麼都敵不過他霸道的力道。

  “你要幹嘛!”

  霍期還是一副要吃人的目光。他一隻手固定著周盡歡的下巴,強迫周盡歡與他對視:“你喜歡宋演。”

  一個陳述句。

  “關你什麼事?”

  霍期冷冷一笑:“你喜歡他,當初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周盡歡,你心裡到底住著誰?”

  周盡歡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用更加兇狠的眼神瞪著他。

  此刻的霍期像一個嗜血的魔鬼。他死死控制著周盡歡,那樣近的距離,又憤怒,又絕望。

  “你恨我?”霍期不等周盡歡回答,又說著:“你應該恨我,我騙了你。”

  “我以為你是那麼不相干的人,我不會疼。”霍期突然苦澀一笑:“真是蠢透了。我居然曾經因為被你喜歡著,而感到有點慶幸。”

  霍期死死盯著她的眼睛:“這麼多年了,我一直一個人,”

  “周盡歡,你要不要到我身邊來?”

  ……

  霍期的手死死握著方向盤,腳下不斷踩著油門。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儀錶盤里代表車速的數字。

  霓虹閃爍的城市熟悉而陌生,眼前的馬路如同一條車燈的河,川流不息,忙碌而疲憊。這座城市說起來無比包容,實際上卻極度排斥。以至於霍期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感覺到過歸屬感。

  第一次感覺到這麼累,在這個世界裡和每個人用偽裝的面目說話,與每個另有心思的人玩弄手段,他曾樂此不疲,曾從這種黑暗的勝利里得到過點滴的快感。可這快感背後,是足以將他淹沒的空虛。

  他到底想要什麼?除了嘴角絲絲的疼痛,內心幾乎沒有任何回答。

  他用力抓著周盡歡的時候,他不敢相信,自己內心竟然在期待她能有一絲回應。他像一個修羅地獄的魔鬼,滿手沾滿鮮血,卻還是卑微渴望著能得到最純潔的救贖。

  他曾那樣傷害她,說她蠢,說不曾愛過她,看著她留下眼淚,內心卻沒有一絲快樂。

  當初為了騙她上鉤,和她講他的身世,帶她去看望他的母親。他自認自己是世上最高明的演員,因為他連自己都騙了啊。他告訴自己,他這樣的人,早就不該相信什麼愛。可他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被她那愚蠢的感情牽絆。

  他對她說自己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他問她要不要到他身邊來。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一個乞丐,卑微地跪在地上期待著她的施捨。然而等來的,只有她一句充滿著恨意地回答:“你做夢!”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憤怒地吻下去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狠狠地扯著她的衣服咬在她的脖子上。明明是泄憤的舉動,卻偏偏讓他有點分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若不是她狠狠咬了他的嘴唇,若不是她滿帶羞辱地甩了他一巴掌。他恐怕就要在那虛無飄渺的夢境裡沉淪至死了。

  想到這裡,霍期終於苦澀地笑出了聲。

  吧嗒、吧嗒、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規律的聲音,在幽靜的私家醫院裡顯得很是突兀。

  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病床上的人循聲抬起了頭。

  “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病床上一臉病容的老頭眼中有一絲訝異,也有點點的驚喜。

  “你不是也還沒睡?”霍期冷冷地說:“大概是虧心事做多了,睡不著吧?”

  對於這麼兒子,霍建剛始終有些愧疚之情。面對他的揶揄,他什麼都沒有回應。

  “是不是有什麼事?”

  霍期滿不在乎地找了凳子坐下,面朝著窗外,郊外的私家醫院,坐落在度假村里,一抬起頭,漫天都是星星。

  “你當年,為什麼會和我媽在一起?”沒有問他為什麼拋棄他們母子,他問的是另外一個問題,一個從來不敢問的問題。

  霍建剛沉默了許久,最後回答:“一時糊塗。”說完頓了頓又說:“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

  霍期冷冷嗤了一聲:“確實是個錯,一切都是錯,就和我的出生一樣。”

  “霍期,不管我和你母親之前是如何,你的到來,從來都不是錯誤,沒有一個生命是不該到來的。當年你母親為你取名‘期’字,難道不是代表是期待著你的到來嗎?”

  霍期自嘲一笑,許久才回過頭來對他說:“這次你真的錯了。”

  “我生下來的時候,隨我媽姓,叫‘吳期’。我想,我媽的意思,大約是等你回來,遙遙無期吧。”

  霍建剛雖然查過霍期的資料,但從未發現他有過這樣一個曾用名。當初將這個兒子認回來,內心又愧疚又隱隱驕傲。除了一霆,他還有一個如此優秀的兒子。所以即使他恨他,他還是毅然決然將他認了回來。

  “我以前從來不相信什麼血緣牽扯,可是後來我信了。”霍期說:“我母親去世的時候,聽說她曾給你打過電話,你連見一面都不肯。”

  “……我當時並不知道她得了病。”

  “後來,你讓你的兒子,娶了我的初戀女朋友。”

  “……我並不知道文文是你的女朋友。”當年林家只是說,林豫文有個窮小子男友,不成氣候。

  “你什麼都不知道,卻能處處傷我。這大約就是血緣的牽扯吧,沒有善緣,那就有孽緣。”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霍建剛布滿皺紋的蒼老面容早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此刻,他只是一個病入膏肓,心懷意願的老人家而已,“你想要什麼,在我死之前,我會儘可能為你達成。”

  霍期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抿了抿結了血痂的嘴唇,淡淡說道:“如果我說,我要霍氏呢?”

  面對霍建剛長久的沉默,霍期終於還是笑了出來。

  “別和我演什麼父慈子孝的戲碼了。這才是你,連補償都講著各種各樣的條件。”霍期心裡最後一絲溫熱終於徹底涼透:“你的心裡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寶貝兒子霍一霆。對我,你不是想要補償,只是臨死前想要多洗一洗你的罪孽,好安心上路。”

  “霍期……”霍建剛剛要說話,就覺胸口一陣窒悶,忍不住開始劇烈的咳嗽。

  霍期無聲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床頭柜上。

  “你洗清不了你的罪孽。”霍期起身站了起來,不再理會霍建剛因為咳嗽引起的震顫,“就像你無法阻止我得到霍氏一樣。”

  臨出門前,霍期按下了護士鈴,還是那麼冷漠的表情:“別那麼快死,你那份精彩的遺囑,不是還沒有公布麼?”

  第五十一章

  這個季節的江北已經極少下雨了。可這一晚卻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雨。

  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不大,卻足以讓周盡歡從頭到腳都淋了個透濕。周盡歡一路都在哭,抱著自己的手臂,一直在瑟瑟發抖。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明明身在江北,卻有一種無家可歸的感覺。

  周盡歡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一個很單純的環境裡。在家父母寵著,在外上大學,姨媽姨夫當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她一直不覺得這個社會有多險惡,小時候去哪都是父母送,讀高中的時候,走讀上學,每天不管多晚爸爸都會來接。

  周盡歡從來不覺得自己寂寞,因為被愛的人永遠不會覺得孤單。

  在江北的這幾年,就算再失意,到姨媽家裡吃個飯,痛哭一場,好像多大的事都能過去了。就像之前被霍期騙的時候一樣。

  這是今天卻完全不一樣。周盡歡第一次覺得那樣失意。她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都被這份工作漸漸磨到沒有。霍期在毀了她的工作以後,又企圖來毀了她。

  她不懂為什麼有人能在傷害過別人以後那麼輕描淡寫地說出在一起的話?因為她好欺負?還是因為她太愚蠢?

  也許她曾經對霍期有過好感,但這好感早就被他毀得一乾二淨了。

  被那樣對待,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她不敢告訴朋友,更不敢告訴親人,這種只能自己咽下去的感覺真的讓她覺得難受。

  排山倒海的委屈將她徹底湮滅。她一個人在雨中飄蕩,從六點一直到晚上十點。她不知道自己是憑藉著怎樣的毅力,徒步四小時後,她居然走到了宋演家裡。

  她不知道是自己為什麼會走到宋演家裡來,甚至當她走到宋演家來的時候,她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她一路想要到達的終點竟然是宋演的家。

  一個人坐在宋演家樓下的長椅上,凳子都被雨淋濕了,她全身都濕了,自然也沒什麼講究了。

  她拿出手機來,好幾次想要給宋演打電話,最後都忍住了。

  這時候打給他算什麼呢?她又把宋演當成什麼人呢?

  哪怕是落魄的宋演,那也是高高在上的鑽石王老五,怎麼也輪不到被她周盡歡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正在她怔楞之際,手機卻響了,屏幕上閃爍著“家裡”兩個字,這兩個字左邊被周盡歡放了一個牛頭,右邊是一個老鼠,是她父母的生肖。

  周盡歡只覺得負面情緒一下子全部都傾倒了出來。她努力吸了一口氣,努力忍住眼淚接了電話。

  “餵。”

  電話那端還是一直以來的氛圍,父母開著外放搶著說話。周媽親昵地說著:“歡歡啊,你吃了沒有啊?”

  一句最簡單的問話,卻硬生生逼出了周盡歡的眼淚。

  周爸在那邊嫌棄:“都十點多了,還在問吃了沒。”說完又頓了頓說:“你那邊什麼聲音啊?還在外面吶?”

  周盡歡吸了好幾口氣才說:“在外面吃宵夜呢。”

  周媽一聽不樂意了:“少吃燒烤啊,都是老鼠肉啊,新聞里曝光拉。海鮮也別吃啊,江北也不是產這些的地方,不新鮮啊!”

  “嗯。”

  “歡歡啊,我和你爸已經決定了,你不願意回來,那我們就跟你去吧,到江北買個房子。”周媽還在絮絮叨叨:“上次去看你,你臉色好差,媽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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