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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瑜調整了一下坐姿,還是感覺全身緊繃。

  蘇維說:“原諒我直白地說,你嚴重缺乏自信。在和我談話的時候,我想你並沒有注意到,你的話十句中有五句是問句。而這些並不是你不懂或不知道,而是你緊張、缺乏自信的表現。”

  “剛才你想要上廁所,可你並沒有立刻提出,而是選擇忍耐。在你忍耐的那一段時間中,你表現的心不在焉,你的心裡始終想著這件事,於是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你知道你最終肯定會提出這個要求,可你不敢在第一時間提出,而是在無意識中試探對方的反應——我不知你是否能接受這樣的話,這表明在你的潛意識中,你遇到麻煩往往是選擇等待和試探,以減小受傷害的可能,但也往往因此錯失許多機會。”

  喬瑜苦笑:“我……我知道。”——自己怯懦,缺乏自信,又怎麼會不明白?

  蘇維說:“你說你父母離異,我想你幼時一定經歷過不愉快的回憶。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希望有時間我們能再談談。”

  喬瑜局促不安地摩挲著褲子,沒有立刻回答。

  “你對我的戒心很重,是因為我是蘇頤的哥哥嗎?”蘇維平靜地側頭看了眼一臉驚訝的喬瑜;“五年前你喝醉了酒,給蘇頤打了個電話,向他表白。很不巧,當時這個電話是我接的。”

  喬瑜臉色通紅,恨不得能找條地fèng鑽進去:“我……那個……已經過去了……”

  蘇維接著說:“我知道。畢竟認識的人和陌生人是不同的。如果我的身份令你尷尬,我可以為你介紹一位其他的精神分析師,你能抽空和他做些交流的話,多少會有些收穫。”

  喬瑜再度苦笑:“……好,謝謝你。”

  南宮狗剩最近常常會做一些夢。

  他的夢裡常常會出現一個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的人——李桃之。夢境很混亂,他在夢裡和李桃之一起做了許多他們並沒有做過的事,而這些事或許是他和之前的一些露水情人經歷過的,或許——是和喬瑜一起經歷的。他夢到自己和李桃之一起去盜墓,李桃之看到古屍害怕地躲進他的懷裡,然後他笑著說,“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他的小書蟲子身體弱,膽子卻不小。然後這時候,在夢裡的他會突然感到一陣茫然,心底隱隱約約跳出來一個名字,再低頭看李桃之的臉,他的臉也模模糊糊變了個人。

  一開始南宮狗剩在夢裡看不清這人是誰,醒來後夢境又忘了大半。可長久地做著類似的夢,直到他終於看著李桃之的臉變成了喬瑜。

  佛洛依德說,夢境是欲望的達成。然而這種欲望往往經過偽裝的處理,譬如朝陽象徵著希望,狼象徵著攻擊。

  這一點南宮狗剩自然是不懂的,他只知道他開始想念那個儒雅的考古學者打掃房間的模樣、想念他有些羞澀又有些怯懦的表情、想念他眼鏡背後漆黑水潤的眼睛。

  南宮狗剩想要去找他,而這個認知讓他感到很苦惱——他不止一次拒絕了喬瑜的挽留,而他的把戲又已全被喬瑜戳拆,小喬同志還會理他嗎?

  想歸想,南宮狗剩畢竟不是個怕事的人,一邊惆悵地想著該怎麼死皮賴臉才好,一邊已經坐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車——一如許多年前一樣,乘上前往大上海的火車,為了一個未知的未來。

  這天喬瑜做完了心理輔導回到家中,在樓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滑稽地仰著脖子對著樓上吹口哨。樓上的外空調機上站著一隻雪白的鴿子,不時探出圓圓小小的鴿子腦袋往下看一眼,然後又收回腦袋,淡定地啄啄腳趾,就是不肯飛。

  喬瑜的心臟停跳了足有那麼兩三秒,然後又跳的飛快,仿佛要衝破胸膛跳出來。然而他只是面不改色地繞開那人走進了樓道。

  正跟四牛互通情意的南宮狗剩餘光瞥見喬瑜走過,忙笑眯眯地追了上去:“小喬同志啊。”

  不等喬瑜開口,南宮狗剩先亮出底牌:“俺想看看俺家四牛,”他做了個苦惱的表情,“忘恩負義的小畜生不理俺吶。”

  喬瑜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上去吧。”

  進了喬瑜的家,南宮狗剩環視四周,發現這些日子以來這裡幾乎沒什麼變化。

  “喵嗚!”老鷹二號興奮地從貓窩裡奔出來,親昵地蹭著南宮狗剩的褲腿。南宮狗剩感慨地彎下腰,捏捏它的小下巴。

  喬瑜從陽台上將木屋搬進來,遞給南宮狗剩:“把你的鴿子帶走吧。”

  南宮狗剩對他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倍感驚奇——和李夭夭一樣,狗剩同志實際是個賤骨頭,他這時候寧願喬瑜斥罵他,甚至哭著撲進他懷裡拳打腳踢。而這樣冷漠的態度,令他渾身都不舒慡。

  他將四牛從木屋裡接出來放到自己肩膀上,黑貓上躥下跳想撲四牛的尾巴,於是南宮狗剩彎腰將它抱了起來。

  喬瑜終於有了情緒的波動。他緊張地將老鷹二號搶到自己懷裡:“這是我的貓!”

  南宮狗剩一挑眉,哈哈笑道:“我們的貓。”

  喬瑜皺眉,一字一頓地重複道:“這、是、我、的、貓!”

  南宮狗剩聳肩:“好,好,你的貓。”

  喬瑜冷冷地說:“你還不走,想要留下喝杯茶嗎?”

  南宮狗剩細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笑眯眯地問道:“有什麼茶?上次的鐵觀音喝完沒有?”

  喬瑜眉頭皺的更緊,嘴皮子動了動,到底沒下逐客令,走進廚房為他泡了杯茶。

  喝完了茶,喬瑜見南宮狗剩舒適地坐在沙發上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不悅地問道:“還有什麼事?難道你要留下過夜嗎?”

  南宮狗剩眼睛再次一亮:“好啊好啊。”

  喬瑜:“……”

  最終,南宮狗剩和無辜受累的四牛還是被喬瑜趕了出去。

  第64章結局(下)

  南宮狗剩自然不會這麼輕易放棄。這麼多年風吹雨打的江湖闖下來,他早就成了臉皮堪比城牆的老油子。

  從那天之後,喬瑜又開始了每天下班回家都會在窗外發現腳上纏著信箋的肥鴿子的生活。

  頭幾天他狠下心將窗戶關上不開,可是四牛格外乖巧地蹲在空調外機上不走——當初喬瑜為它準備的小木屋也被南宮狗剩一併帶走了——不論喬瑜過了多久去看,四牛都默默地站在那裡任寒風追著,可憐巴巴地啄著自己的腳趾。

  到了第五天,上海下起了大雨,外面電閃雷鳴,雨砸在窗戶上噼噼啪啪作響。

  喬瑜狼狽地趕回家,連濕衣服都來不及換下,急急忙忙衝到窗口。然而,窗外並沒有四牛的身影。

  喬瑜默默地在窗邊站了五分鐘,苦笑著搖頭:是啊,是他的鴿子,又怎麼輪得到我操心呢?

  過了幾個小時,雨勢漸漸小了。喬瑜洗完澡正準備睡覺,聽見窗邊傳來咄咄咄的聲響,忙跑過去一看,果然是四牛。

  喬瑜目光複雜地看著它,過了一會兒才將窗戶打開,把四牛抱進屋子。

  “都累瘦了……”喬瑜心疼的抱著白鴿子,用毛巾將它身上被打濕的羽毛擦乾,猶豫了一會兒才取下它腳上的小竹筒,取出裡面的信件。

  照例是一首情詩,徐再思的《折桂令》——“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倒也合了現時的意境,只是究竟有幾分是真的,幾分是假的,恐怕只有那人自己知道。

  喬瑜捻著紙條苦笑著搖頭:“早幹什麼去了……”

  第二天,喬瑜主動給蘇維介紹的心理醫生打了個電話,尋求幫助。

  “我的心裡很亂,”喬瑜說:“我以為我可以放下,我也並不想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但是我真的感覺很混亂。”

  醫生說:“沒有關係,這很正常。不要為之困擾,你可以找個機會出去旅遊,放鬆一下心情。”

  喬瑜難過地說:“醫生,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

  醫生說:“很抱歉,我不能給你任何建議,你需要自己做出決定。要改變自己,遠離過去的人事物的確會對你有所幫助,但是你也不需要過分強求,你要改變的是自己,環境只是輔助。”

  喬瑜掛斷電話後獨自坐在沙發上發呆,老鷹二號跳上他的膝頭,無聲地陪伴著他。

  許久後,喬瑜抱起老鷹二號,澀聲道:“寶貝,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喵嗚。”黑貓舔了舔他的掌心。

  過了兩天,南宮狗剩偷偷地尾隨著喬瑜去了火車站,眼睜睜看著他登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車。南宮狗剩來到售票處前,默默地站了十幾分鐘,最終只是笑著搖頭離開了。

  如果這就是喬瑜的底線,南宮狗剩心想,自己是該放棄了。他是動過為了喬瑜安定下來的心思,可他並沒有必行的決心。既然沒有的話,那就不要再去撩撥那個可憐的男人了吧。

  之後的幾天裡,南宮狗剩又開始頻繁地做夢。

  有一天,他在夢裡聽到有一個聲音問他,如果李桃之回來了你會怎麼做?南宮狗剩迷茫了很久才回答:怎麼辦?我也不知道……那個聲音於是告訴他,所以李桃之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夢醒之後,南宮狗剩枯坐了很久,終於想通了一些他這輩子從來沒想通的事情。

  半個月後,喬瑜從西藏回到上海。

  他的生活似乎還和以前一樣,但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不同了。

  他沒有再收到四牛送來的騷擾情詩,甚至他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再看到過那隻減了肥的胖鴿子。

  喬瑜心想,看來他是真的要走了。這個認知讓他不可避免地感到悵然,卻不像以前一樣萬念俱灰。為此,喬瑜想,原來要改變的從來都只是我自己而已。

  很多天以後,喬瑜正坐在房裡看書,窗外突然響起了砸玻璃的聲響。他來到窗邊,驚訝地看到了闊別已久的四牛。

  喬瑜解下了四牛足踝上系的竹筒,展開裡面的信紙。這一次照舊還是一首詩:

  “一屋數十平,滿室紙墨香。兩個人,幾本書,便足了一生矣。”

  李夭夭和蘇頤在馬爾地夫度假了月余後終於回了家。

  李夭夭進家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跳進棺材裡,髒衣服也不脫,嚷嚷著累死了累死了,閉上眼就進入了半夢半醒中。

  蘇維也累得厲害,卻還是強打起精神推搡他:“洗洗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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