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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手癢?這是什麼毛病?還採花?怎麼人家戒備森嚴的聖物到了她這裡就跟大野地的荒糙似的?我正混亂呢,盧鶖卻已經上前說話:“雖然在下不知夫人名號,但想必也是江湖前輩,這禮我們若不收,你肯定覺得心中虧欠。但我們不能全收,也許您覺得這東西得來容易,但對於我們來說,確實太貴重了。”

  “可……”女人還要說什麼,盧鶖卻再接再厲。

  “況且,說不準哪天苗疆的人找上門再來暗算,到時候您有此物在手也就不怕那天香粉毒了,不是麼?”

  什麼叫伶牙俐齒,什麼叫有理有節,什麼叫詭辯,看看盧鶖就知道了。現在,連我都覺得拿那半包袱天香花根本是理所當然。

  直到最後,我們也不知道那女人和她的夫君究竟是何方神聖。江湖之大,紛亂複雜,高人奇事更是處處皆有,沒必要刨根問底,說不上哪天,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我們算是邁出了俠醫的第一步吧?”馬車裡,盧鶖懷抱著他那珍貴的盤纏,嚴肅的問我。

  “你就祈禱那對夫婦能幫我們多多宣揚吧。”我笑。

  “我總覺得他們不一般,你看看,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把車裡的包袱摸走的。”盧鶖歪著腦袋使勁的想。

  “是你太笨了好不好,”我無奈,“自己的東西也不看牢。”

  盧鶖一臉無辜:“誰讓我光想著要盯牢你了。”

  得,我又沒詞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小東西揉進懷裡,狠狠的抱住。

  之後的路程我們走的很平穩也很順暢,沒有再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兩天後,我們終於回到了鬼醫谷。出谷僅短短一個月,在我這卻是一段漫長的時間。這其間,我經歷了太多,思考了太多,動搖了太多,所幸,我找到了答案。

  “師兄,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你不是從來不出谷的嘛……”

  剛踏進大堂,上官楚譽的大嗓門便直直的衝進了耳朵。沒等我們接話,這小子竟直接跑到我們的面前,然後上下打量著盧鶖,皺眉道:“我聽水生說了,你真的是借屍還魂?不是夏語暄,而是盧鶖?”

  “怎麼,有問題?”盧鶖挑著眉,一副要挑釁的姿態。

  我有些奇怪,很少見他露出這個樣子,他似乎不大喜歡楚譽。

  “嘖,失憶的時候明明很可愛,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楚譽連連搖頭。

  見盧鶖還要反駁什麼,我連忙出來打圓場。我對著楚譽笑道:“我們才剛剛趕路回來,有天大的問題也得等我們吃口飯再說。”

  沒等楚譽說話呢,盧鶖卻先把我的腦袋扳過來了:“說了不准對著別人笑!”

  我莞爾:“他是我師弟。”

  “也不成!”盧鶖立場堅定。

  我瞬間明白過來,難怪他不喜歡楚譽,原來小傢伙在吃醋。

  唉,怎麼辦,上揚的嘴角又收不住了。

  第36章

  谷里有盧鶖在,就永遠沒有冷清下來的時候。現在再加上個上官楚譽,更是熱鬧異常。不過這些我還都能忍,我不能接受的是一撥撥猶如走馬燈般來谷中求醫的江湖人。雖然從前也不是沒人來過,但現在這種一天一撥甚至有時候一天幾撥的速度實在讓我忍無可忍。

  放在以前,統統打發掉倒也簡單。可現在,我卻必須每一撥都認真醫治,盧鶖甚至給我提出竭盡全力妙手回春的治病標準。也就是說,我必須每一個病人都盡心盡力,同時還非得藥到病除!真把我當神仙了不成!

  好吧,就算以上的事情我都能夠忍耐,可那傢伙竟然要求我在適當的時候要偶爾收斂一下鋒芒,具體的說就是在把完脈後搖頭表示自己不行,然後再把大名鼎鼎的毒公子請出來,而他呢,則把那些我私下告訴他的診斷統統據為己有,明正言順的在江湖各路豪傑面前充當神醫之中的神醫。

  “這是咱扭轉名聲的好機會啊,再說了,我都答應夏老爺子要在他有生之年闖出名堂,你就忍心一點忙都不幫忙?”盧鶖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一下都不眨,直到我認命的點點頭,那眸子才會笑眯眯的變成我喜歡的月牙狀。

  唉,我怎麼有種再也翻不了身的感覺?

  時間已然進入深冬,可谷內的人cháo非但沒有減少,還有愈加猛烈之勢。不只我,連盧鶖和上官楚譽都覺出了不正常。難得這倆人會有意見一致的時候。

  “你說會不會是有人在暗中幫我們四處宣揚?”盧鶖皺著眉思索。

  “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哪裡有那麼無聊的人。”上官楚譽對盧鶖的猜測嗤之以鼻。

  盧鶖白了他一眼:“那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

  我啞然失笑。楚譽就從未在盧鶖的鐵齒銅牙下討著過半點便宜,可他偏偏還喜歡和那傢伙鬥嘴。

  谷中求醫者驟然增多的真相,在某個冬日的午後浮出水面。

  原來天底下真的有這麼無聊的人。

  “《江湖秘聞》……這是什麼東西?”盧鶖盯著我從某位求醫者手中發現的小冊子。

  “一份在江湖上屹立了二十多年的神秘手冊,每七日出一本,每回都有不未人知的江湖內幕……”上官楚譽說著接過我手中的小冊子,翻到第一頁便愣住了,“毒公子名不副實鬼郎中醫者仁心,且看本回直擊江湖名譽之最大冤案……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盧鶖迫不及待的搶了過來,看了一會便大叫:“祈嵐,真的是有人在幫我們宣傳哎!這個叫什麼鄭銀子的主筆,簡直太會寫了!妙筆生花根本就是為他準備的詞……”

  我無奈的翻翻白眼,剛從某位病患的家人手中得到這冊子時,我就已經拜讀過了。並從此改變了對盧鶖盲目的欽佩,原來真的有人比他還能說瞎話。在那個鄭銀子的描述中,我和盧鶖儼然成了德行高尚醫書精湛的俠義之士,長期蒙受江湖武林的誤解卻以德抱怨不改仁心,最後那書居然還附上了鬼醫谷的地圖給那些需要求醫的人……

  “可這個鄭銀子為什麼要寫我們倆呢?”盧鶖疑惑的望向我。

  我搖頭,忽然,一個靈光閃過我的腦袋,我連忙問楚譽:“你經常在江湖走動,這鄭銀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譽想了半天,才道:“沒幾個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只是聽說他大概四十來歲,從二十幾年前就開始寫《江湖秘聞》,消息特別靈通,好象天底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

  我正思索著,楚譽忽然又道:“他好象在十幾年前娶了當時的江湖第一神偷為妻,叫什麼來著……對,妙空空!”

  神偷?我忽的想起在回谷路上救過的那對夫妻,那女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拿走了盧鶖的盤纏,還有她能從戒備森嚴的苗疆將人家的聖物幾乎連鍋端……不是他倆還能有誰!難怪那女人說他們對中原江湖了如指掌。

  我轉頭看向盧鶖,那傢伙還在咬著嘴唇辛苦思索。嘖,幸運的小傢伙,正希望積累聲望呢,馬上就有人為他著書立說的大肆宣傳,唉,明明辛苦給人看病的都是我……

  我忽然不想那麼快告訴他真相了,起碼得讓他煩惱一陣子。呵,對於瞬間冒出的壞心眼,我沒有一點愧疚。

  谷里下入冬以來最大一場雪的那天,我起的格外的早,就像事先有了預感似的。

  起床時那傢伙還在酣睡,對於我的起身穿衣和給他掖緊被角的舉動沒有任何察覺。我走到院子裡,天剛蒙蒙亮,可那皚皚的白雪已經開始散放粼粼的銀光。竹子上,樹幹上,房頂上,石桌上,到處都是白茫茫的。

  谷里的其他人也都沒醒,整個山谷都在安靜的沉睡。我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恣意的享受著難得的寧靜。驀的,我想起昨晚對那傢伙說“我喜歡你”時,他呆頭呆腦愣神的可愛樣子。我總算理解了為什麼那傢伙那麼願意說喜歡,原來那種把心情說出來的暢快感,真的很好。

  深深的吸一大口清冷的空氣,竟隱隱的有絲木樨香。明明不可能,那花早已凋落,那樹也早就沉睡,可這香氣卻那麼清楚,就像已經根植於我的每條經脈,盤根錯節的纏繞流連,永不消散。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溢滿花香的下午,他就站在木樨樹下,嚷著:“我叫盧鶖,上秋下鳥的鶖,之前你把我當夏語暄折磨的那些帳,我得和你慢慢細算……”

  我終是沒逃掉這沁人的香氣。

  但,甘之如怡。

  ——下部完——

  番外

  被雷劈的那一剎那,我心裡想的是解脫了。我後悔來到這個世間,更後悔愛上自己的哥哥。可當我如今回頭看,除了慶幸,再沒有其他感覺。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幸運,有機會用死亡來看想通一些事情,老天爺給了我這個機會,於是我格外珍惜。

  祈嵐是我借屍還魂後第一個喜歡上的人,說這話的意思不是指還有別人,而是當時的我沒有想到他會成為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最初喜歡上他,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一樣的執著,一樣的絕望。他是那麼的冷,讓我莫名的想給他溫暖。於是我靠過去了。忘記了自己頂著的,是他愛的人的身體。

  當我意識到自己對他的喜歡已經超過了想像時,這身體的副作用就出現了。我不埋怨他的猶豫,雖然我會難過,會傷心,會失去力氣,可我絕不會動搖。我也驚訝於自己的堅定,可當我發現我的堅定也會帶給他力量的時候,我便有了更多的勇氣。

  回頭看看我們走過的路,時間不長,卻一步一個腳印,那麼深,那麼穩。

  我喜歡鬼醫谷,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俠醫谷了。因為這裡是我新生命開始的地方,因為這裡有我最喜歡的人,因為這裡種滿了我喜歡的木樨樹,因為這裡有好喝的桂花釀,因為我後半輩子也得耗在這兒了。我喜歡耗這個字,總感覺是兩個人在一塊磨啊磨,磨到分不清彼此,磨到地老天荒。

  他喜歡看我眯著眼笑的樣子,我也喜歡看他看我眯著眼笑時的樣子,於是我就經常眯著眼笑。我高興了,他就高興,然後我就因為他的高興而更高興。

  他喜歡我說喜歡他,雖然他嘴上沒說,可每次聽見我說的時候他的眼裡都會閃著漂亮的光彩,於是我一有機會就說,說的他無可奈何,說得他眉開眼笑。

  他喜歡喝桂花釀,於是我每一年都從水伯那扣下幾壇據為己有,然後在某個時刻很神氣的拿出來,陪他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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