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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百同一時決斷不下,鳳霜歌既有心救人,到了和談的時辰,多半會派人前來進攻,牽制結綠兵力,自己自不能遠離大營;但蘇清雪經驗極少,攔不下鳳霜歌倒在其次,多半還要送了性命,自己怎能任他前去送死。謝百同思慮半晌,終於道:“你去罷。到時若無異狀,我立即領兵過去。”蘇清雪點頭道:“好。今日往谷中送飲食的隊伍還未出發,待會兒我隨他們過去就是,也免得惹人疑心。”謝百同略帶猶豫的點頭。

  不久那運送飲食的隊伍便要出發,謝百同親送蘇清雪出去。蘇清雪上了馬,控馬隨著隊伍緩緩行走,將要出大營時,忽又轉了回來,低道:“白頭,你那小外甥南,如今寄住在議曹劉齊府中,日後回朝,你多照顧他些。”謝百同想不到他會忽然說起這個,一怔道:“這個自然,你便是不囑咐,我也要好生照看他。我回京之後,立即他接到身邊。”蘇清雪微微一笑,道:“多謝你。”說罷催馬去了。謝百同看著蘇清雪漸漸遠了,想起他適才的話,竟有幾分託孤之意。

  第二日拂曉時分,鳳霜歌果然帶了千餘輕騎往那山谷奔襲過來,將到谷口時,忽見不遠處大隊人馬攔在當路,為首之人青衫白馬,腰懸長劍,正是蘇清雪。鳳霜歌一驚不小,又兼頗有幾分慚愧,在蘇清雪馬前幾丈處緩緩勒住了馬。他部下的兵將齊齊隨著他停下了。

  蘇清雪在馬上欠了欠身,含笑道:“鳳將軍別來無恙。”鳳霜歌答禮道:“托蘇侯爺的福,尚好。”蘇清雪故作不解道:“聽說鳳將軍約了謝大將軍明日議和,我正為天下蒼生額手相慶,卻不知鳳將軍如今全副戎裝、率領重兵,所為何來?”鳳霜歌臉上微紅,道:“蘇侯爺不必如此含譏帶諷。我思量多時,終究不敢背主做此不臣之事,還望蘇侯爺體諒。蘇侯爺若肯放行,我必勸說國主退兵;如若不成,鳳霜歌情願以死謝罪。”鳳霜歌前幾日反覆思慮此事,自己與結綠定下和約不難,但重塞鴻若得知此事,決不會善罷干休,勢必大興刀兵,那時戰亂四起,不知何日才是盡頭。如今自己救他出來,以一死謝無辜將士,那時重塞鴻便決不會再辜負自己的一片苦心。

  蘇清雪似是絲毫不知他的用意,笑道:“好,好!只是如若不成,鳳將軍生前未沾得一滴無辜之血,但身後生靈塗炭,血流漂杵,也不是因為別人。恕難從命!”鳳霜歌臉色一沉,道:“既然如此,莫怪鳳霜歌無禮!”便要下令交戰。

  蘇清雪笑吟吟的道:“且慢!此地過於狹小,不是交兵的所在,不如鳳將軍同我比試一場——若鳳將軍勝了,我當即親自去請重國主出谷;若是我僥倖贏了,鳳將軍這便請回。如何?”鳳霜歌也不多話,道:“一言為定!”兩人一齊跳下馬來,各自抽出長劍。蘇清雪低頭看見劍柄上的“清雪”二字,心中忽然一動,他本已想好了對付鳳霜歌的方法,此時忽然改了主意。鳳霜歌見蘇清雪穿的是尋常衣衫,便將戰甲卸了。

  兩人交手不過數招,優劣之勢便立時分了出來。蘇清雪劍術本就不如何高明,又素無臨敵經驗,不過靠著“清雪”劍鋒銳異常,勉力支撐。若不是鳳霜歌無意傷他性命,此時多半早已亡於劍下了。結綠兵士個個看得心驚膽戰,秋庭眾人自然俱是歡喜。

  兩人又鬥了片刻,鳳霜歌橫劍擋住蘇清雪一擊,反手將他的劍壓住了,道:“你贏不了我,現下棄劍認輸罷,我不傷你。”蘇清雪微笑道:“鳳將軍太過托大了。”一撤劍,又往鳳霜歌右肩攻來。鳳霜歌側身避開,趁勢一劍向蘇清雪心口刺去,蘇清雪此時正轉上一步攻他脅下,眼見是躲閃不開了。鳳霜歌微微一怔,心想總不能就此殺死了他,劍鋒右轉,劍尖指在蘇清雪右胸處不動。此時勝負已是定了。

  蘇清雪卻似是看不見身前的長劍,硬生生上前一步,一劍刺入鳳霜歌左脅。鳳霜歌只覺脅下一涼,身子已連晃了幾晃。他心中怒極,卻只說了一個“你”字,便慢慢軟倒在地。蘇清雪早已帶著鳳霜歌的佩劍倒在了地上,他傷得極重,一身青衫已被鮮血浸透了。

  雙方兵將急忙搶上前去將各自的主將護住,一時之間,刀劍出鞘的“倉啷”之聲不絕於耳,一時雖無人先行動手砍殺,一場混戰卻即在眼前。氣氛正極緊張時,忽聽得馬蹄翻飛的清脆聲響,謝百同帶了數十騎馳到近前,看了一眼受傷倒地的兩人,沉聲道:“遲纓,還不快去請重國主出來。”遲纓急忙吩咐手下兵士將封住道路的木石全數移開。秋庭兵士這才慢慢平息下來。

  那障礙拆了大半時,忽有一匹駿馬從谷中一躍而出,馬上之人自然便是重塞鴻,他一眼看見鳳霜歌身上帶血倒在地上,直如一道晴天霹靂當頭打了下來,一時只想將眼前之人一概殺光,卻只是撲在鳳霜歌身前,顫聲道:“霜歌,你……你怎樣?我……殺了他們……給你報仇!”鳳霜歌抓緊了他,用力道:“你……你要鬧……鬧到什麼地步……才……才肯……罷……”鳳霜歌給重塞鴻緊緊握住左手,忽然明白了蘇清雪為何不顧性命也要刺自己一劍:重塞鴻脾氣暴躁,縱是蘇清雪好好的放了他,也定然不會罷兵;但他見了自己這般模樣,卻會將其餘之事一概拋在腦後。

  重塞鴻知他意思,垂淚道:“霜歌,我……你別生氣,等你身子好了,我同他們訂下和約便退兵,今後決不會再動刀兵。霜歌,你別有事……”鳳霜歌顫聲道:“我……沒事……”他得了重塞鴻的允諾,出兵幾月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竟然就此暈了過去。

  重塞鴻魂魄立時嚇散了一半,叫了幾聲“霜歌”,厲聲道:“大夫!大夫!都死到哪裡去了!”謝百同帶了幾名軍醫同來,本要去替蘇清雪醫治,被他一吼,當即便有兩人來替鳳霜歌查看傷勢,其中一人道:“國主不必擔憂,鳳將軍未傷在要害,好好將養些時日便能痊癒了。”重塞鴻狠狠“哼”了一聲,似是想要說什麼,卻終於忍住了。

  謝百同此時也早下了馬去看蘇清雪的傷勢,見他右胸處鮮血不絕湧出,一時手都抖了,喚了幾聲不應,便想將他暫挪到一旁地勢平坦處。剛剛將他身子半抬起來時,蘇清雪忽然慢慢睜開了眼睛。謝百同一時喜極,顫聲道:“清雪,清雪,你覺得怎樣。”蘇清雪似是沒有聽見,臉上淡淡的毫無表情,只是仰臉望著天,他的眼神如此固執,謝百同忍不住順著他眼光抬頭去看。

  天上什麼都沒有,連一絲雲彩都沒有。

  第23章 舊棲新壠(一)謝百同篇同來何事不同歸

  天還未亮,吉時卻將要到了。夏氏梳洗打扮了,款款進了書房來,柔聲道:“夫君,融兒這便要上轎了。”謝百同一早便起來在這裡看書,卻連半個字也沒讀進去,此時聽見妻子說話,忙起身想去後院再囑咐女兒幾句。

  正要出門時,夏氏忽然拉住了他袖子,含淚道:“夫君,融兒她……她嫁進宮裡……”謝百同自然也知道宮中不是善地,柔和的撫了撫妻子肩膀,柔聲道:“融兒自小便同兒極好,如今又是進宮做皇后,誰還敢欺侮她不成。縱是有,兒也第一個饒不過那人。你還擔心什麼。”夏氏抽泣道:“兒……他與往日大不相同了……”謝百同微笑道:“他對融兒的情分,不是還同從前一般無二的麼。”夏氏不語,仍是輕輕啜泣。

  謝百同又勸慰了夏氏幾句,便往謝融的閨房去。他雖勸妻子莫要擔憂,自己心中卻也頗有幾分沉重。融兒同兒雖說是青梅竹馬,自小便兩相情好,但南自十六歲被召回宮中封為太子,也不知在宮中聽說了什麼,同自己夫婦似是疏遠了一些。他待融兒雖仍是極好,但在那等鉤心斗角爾虞我詐之地,融兒又能受幾日寵。

  謝百同一路想著心事,不覺已到了謝融的住處。謝融見父親來了,著了一身掐金嵌銀的繡鳳嫁衣出來,含淚跪拜道:“女兒不孝,不能再在爹爹膝下侍奉……”低了頭再也說不出話來。謝百同心中也是沉重不舍,一樣說不出別的話來,只是叮囑她進宮後小心謹慎些,遇事多忍讓幾分。謝融含淚答應著。

  謝百同父女尚未說得幾句話,便有丫鬟進房回稟說宮使已經到了,請大小姐到外廳聽旨。謝百同便陪了女兒過去。那宮使宣讀了冊後詔書,新後照例別父母、上輦,按皇家禮,父母親族不得遠送。謝百同的小兒子謝承平躲在母親身後,見素日要好的姊姊隨著別人走了,不由得扁嘴要哭,但廳上鴉雀無聲,卻又不敢哭出聲來。

  爆竹屑散了滿地,喜樂也漸漸遠去,只落了一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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