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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成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自從周敬帶著諭旨進將軍府傳他進宮,范成就有些忐忑不安,范英如今在清江畔隨義父操練兵馬,他一屆書生,便留在夏都將軍府里看家,平日裡極少出門,只在府里處理些日常內務,閒暇時便讀書作畫,頗有幾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勁頭。

  說起來,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自記事起,身邊就有范英事事維護,倒是過的安逸平順,毫無坎坷,對於身世,便也沒那麼計較了,又生就一副恬淡性情,與外界無擾,即便政權更替,立新皇,行新政,也與他無涉。

  因此大內總管周敬忽然到來,范成真有幾分莫名奇妙,隨周敬入宮不是去御書房,而是過了內廷直接進了未央宮,范成心裡越發訝異。

  說起這位宛後,真是人盡皆知,初進夏都便得聖寵,且寵的無法無天,後宮本該的佳麗三千,至如今兩年了,也並無一人,偌大的皇宮,唯有帝後二人,聞的帝後恩愛更逾常人,日則同食,夜則同寢,便是御書房裡,皇上處理政事,那金龍屏風後的軟榻上,也坐著宛後,竟是片刻離不得。

  雖以定南王為首的朝廷大臣,多次上疏,希望皇上廣寵後宮,綿延皇嗣,都被皇上以朕之家事,何勞臣子掛心為由,推拒開去,雖朝廷眾臣對這位衝冠後宮的宛後,頗有微詞,可在民間,卻成就了一段帝後佳話。

  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大多數老百姓,都是最平凡的一夫一妻過日子,因此這樣的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在百姓中更容易得到認同,加上這位宛後,雖不涉足政事,卻廣有賢名,逢年過節,必然在宮外設粥棚,發放應急常用藥劑,惠及貧民百姓。

  曾經有臣子上書曰:“宛後此舉雖出自善念,卻動用國庫銀兩,實為不妥。”皇上卻笑了,瞅了眼戶部尚書,戶部尚書忙出列言道:“宛後善舉所費銀兩,並未動用國庫一分一毫,乃都是自籌,若說怎麼籌來的銀子,問問你們家眷內室,重金購得的稀罕首飾,精巧玩意,可是出自夏都榮寶齋……”

  眾臣這才明白,風靡夏都的榮寶齋,原來是皇后私產,這些軼聞在夏都廣為流傳,即便范成在府里極少出門,都聽的不少,更何況外面走動之人,因此,南夏這位宛後,雖才封后兩年,背後也無龐大外戚支撐,依舊得了一個賢后的美稱。

  只是這位頗負傳奇的賢后,范成並未見過,封后大典那日,遠遠在下面,只瞧得見鳳冠璀璨,繡著金鳳的莊重鳳炮,曳地的下擺,緩緩流過丹陛橋,一階一階邁向高高在上的九龍御座,仿佛與頭上的太陽同輝。

  故此,這真算范成第一回覲見,未央宮外巍峨殿宇,令他有幾分難言的忐忑,進了未央宮後殿,卻不由自主放鬆了些,跟外面的肅穆截然不同,裡面卻是一片祥和靜謐。

  除夕夜裡,下了一場大雪,洋洋灑灑至次日卯時方歇,到了今日,路上的積雪早已融了,只那屋檐廊角枝頭樹梢,還掛著些許殘雪,一陣風過,飄下些許雪粒沙沙頗有幾分寒意。

  南夏舉國皆知,宛後最喜梨花,新帝修建的山麓行宮中,大部分宮苑都植有梨樹,若到初春氣候和暖之時,從山路往行宮處張望,便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香雪海,壯觀非常。

  進了未央宮,果見一片梨樹,那邊依著紫藤花架,若到了春日,紫藤飄香,梨花滿地,紫白相交,實乃人間難得勝景,窗下牆角處,移過來幾株梅花,凌寒綻放,一殿幽香。

  看起來,這位宛後不止有手段,還真是個清雅之人,跟著周敬至廊下,迎面便是一個身著翠色暗花緞襖的女子,年紀該有二十往上了,卻仍是未嫁的裝扮,卻頗為體面,雖打扮的簡單清慡,只她頭上那隻碧璽芍藥花簪,就不是尋常物件,更何況,耳畔垂著兩顆拇指大小的明珠。

  五官生的極好,目光流轉間,可見一顆七竅玲瓏心。進了殿內,范成微有些訝異,跟他想的金碧輝煌截然不同,應該說,除了窗下沿炕上的明黃坐墊,到處瀰漫著清雅書香,而這位宛後,范成從跪下行禮到站起來,始終未敢抬頭,只覺得她的聲音頗為清越。

  范成忙道:“不知皇后娘娘想要微臣畫哪裡的風土人情,可有詳盡的指示?”宛若笑道:“北辰京城甚為鬧熱,尤以正月十五燈節為最,本宮常日與皇上提起多次,倒頗有歡喜之意,就畫北城元宵節的熱鬧可好?”

  范成一愣,忙道:“微臣自幼便在南夏,以往在慶州,如今在都城,北辰京城從未去過,即便燈節鬧熱,微臣未曾親眼得見,怎生畫的出來?”

  “沒去過容易啊!這次跟著我們娘娘一起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意在一邊插嘴,實在有點著急,自家姑娘以前倒是個直白慡利的性情,這兩年皇后當過來,卻也學會如此迂迴著說話,可不急死人。

  宛若瞥了她一眼,倒也沒有責怪之意笑道:“如意說的極是,本宮這次回鄉省親,你跟著走一趟便是了,明日啟程,十五前便可到北辰京城,正巧趕上元宵節的熱鬧,不知你意下如何?”

  對於她回北辰探病一事,宛若跟承安首次起了爭執,承安不知道哪根筋兒不對了,就是變著法子不讓她回去,就不想想,若是旁人還罷了,老太太疼愛她這些年,這份祖孫之情,她豈可冷漠以對,至於他憂心的趙睎,宛若覺得,實在是杞人憂天。

  聞的柳家雖頹敗,彥玲卻產下一子,且趙睎已封了她名義上的庶姐蘇青若為妃,想來過去那段少年的萌動情懷早已釋然,再說,如今她是南夏的皇后,趙睎還能怎樣?難不成不顧兩國盟約,要掀起戰亂,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值得趙睎傾國傾城傾江山。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軟硬兼施的,承安勉強同意她回去探病,不過限時一月即回,南北有千里之遙,一月來回,算起來,她在北辰至多能呆上五日,匆忙之處自不必說,而宛若這回也想把范成帶回去。

  他的身世揭破不揭破,尚且兩說,宛若覺得,至少讓他見一見蘇澈,北辰畢竟才是他的家鄉,而對於他的拘謹,宛若有些沒轍。

  范成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愕然之餘抬起頭來,看清這位宛後,不禁有些許怔愣……

  ☆、80、庚午之變

  80、庚午之變

  范成頗為訝異,故此暫時忘卻了規矩,直直望著宛若,穿著一件雪青暗花流水紋的衣裳,清雅素淨,頭上幾乎沒什麼釵環珠翠,青絲用一支翠鏤空雕雙罐魚雙叉簪別住一半,其餘自然垂於身後,耳邊翡翠秋葉墜,跟頭上翠簪一樣,水頭極好。

  翠綠剔透的色澤,愈發顯得面如銀盆腮凝新荔,五官生的尋常,眉梢眼底自然氤氳出的靈動聰敏,卻使這略顯尋常姿色,格外鮮活起來,好比那畫中的美人仕女,即便唯美,卻是個死物。

  況,這位宛後,言語溫柔,氣質秀雅,雖年紀不大,卻自有一份端莊持重……“咳……”一聲輕咳響起,范成這才回神,忙低頭垂首,就見皇上從外面走了進來,急忙跪下磕頭:“范成參見皇上。”

  承安先瞥了眼斜倚在炕上的宛若,伸手擺了擺:“平身。”如意上來伺候著承安脫了外面的大毛衣裳,承安在地上琺瑯熏爐上一邊烤手,一邊覷眼瞅著宛若道:“雪早住了,天卻更冷,倒讓我想起若若以前說過的話來,說這下雪時不冷,雪融的時候才冷,記得當時你很是說了一番大道理來著,今兒卻記不得了,不如若若今兒在告訴我一遍可好?”

  明顯有點討好的語氣,宛若白了他一眼,有幾分刁鑽的回道:“便是冷的天下人都凍死了,也冷不到皇上身上,你管這些有的沒得作甚?”

  一邊的如意跟周敬低笑一聲,范成卻有些驚了,諸多軼聞也不過聽說,何曾真見過,今日可真真瞧了個滿眼,這帝後兩人私下裡相處,竟跟平民夫妻毫無二致,絲毫不受宮規所限,親密處,仿佛由來已久一般,不禁暗暗納罕。

  承安知道,宛若還在為他不讓她回北辰一事,鬧小彆扭呢,若可以,承安是一百個不樂意讓宛若回去的,趙睎雖封了妃,可後位虛懸,尤其他自小對宛若那份偏執的喜歡,承安怎能不憂心。

  後來同意她回去走這一趟,一則實在擰不過她,如今想想,從小到大,何時他能擰過她去過,小事大事還不都是他讓著她的。

  另一則,也可趁她走的這一個月,把一些不妥當的苗頭連根拔除,承安不能讓他的若若,有一絲一毫的危險,回北辰,這方面他倒不用憂心。

  承安烘暖了手,坐在宛若身邊,執起她的手握在手裡,才對地上立著的范成溫聲道:“朕已下旨,皇后此去省親,由范英護送,你們兄弟也有些日子不見了!,趁此機會,也能好生親近親近。”

  范成臉上的雀躍幾乎無法隱藏,范成退出去後,承安扭頭端詳宛若良久問道:“你把他帶回去,想讓他認祖歸宗嗎?”“認祖歸宗?”宛若搖搖頭:“這種一廂情願的事兒,我做不來,也不想做,我只是想,最起碼讓他回去看看,那畢竟是他的故土,雖談不上難離,至少也該去過”

  “這也是你心裡的念想嗎?故土難離,北辰是你的故土,南夏終究是你的客居之地,即便有我,也不能讓你安生立命嗎?”

  宛若愣了一下,微微側頭看他,朝堂上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時像一個鬧彆扭的小男孩一樣,耷拉著一張臉,眼裡有濃濃的失望和不滿。

  宛若伸手揉了揉他的臉:“瞎想什麼,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念頭,其實,在我心裡真正的故土很遠,遠的遙不可及,不是北辰,也不是南夏……”大約發現,自己把事情越說越亂,遂歪歪頭做最後定論:“總的來說,我的故土就是我心裡的桃花源,跟北辰南夏並無丁點兒干係。”

  “那你的桃花源里有我嗎?”英明神武的皇帝,心裡年齡瞬間跌至最低,刨根問底起來,宛若白了他一眼,其實外人眼裡無比強大的皇上,在她面前也不過一個幼稚之極的小男生罷了,喜歡追問些毫無疑義的事,喜歡確認在她心裡地位,即使兩人已成婚快兩年,肚子裡還懷上了個拖油瓶,依然如此。

  宛若突然開始懷疑,這樣的承安能不能做好一個父親,畢竟某些方面上說,一個合格的父親或許比當個稱職的皇上還難上一些。

  不過,還是得安撫他:“當然有你,沒有你誰來管我?”其實這也是宛若的心聲,依賴著承安,仿佛已成了習慣,雖然這回答相當現實,可依舊滿足了我們要求不大高的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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