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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歌本是這些掌門仙尊心中最優秀的晚輩,得知他出事,善淵尊者悲痛不已,聽說洛寧流落冥界,尊者也顧不得慶賀了,親自趕來相助,有她出面幫忙,商鏡眾人更加放心,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地底冥海。

  冥海黑波起伏,一望無際。

  眾人入海前行不久,鬼門開始產生影響,法力受到削減,商鏡立即令眾人停下等候。

  蘇信站在商鏡身旁,直直地望著冥海深處。這段時日他被勒令面壁,性子磨去不少,此時穿著身紫白相間的道袍,腰間佩劍,頭戴紫雲高冠,額前兩縷長發掩映,眉間遲疑之色似也淡了幾分,變得沉穩許多,越發顯出青華大弟子風采。

  半晌,他上前道:“師父,弟子先去前面看看。”

  “放心,”羽星湖拍拍他的肩,“既約定了時辰,妖君白衣必會守信。”

  蘇信道:“但……”

  羽星湖遊歷六界,洞悉世間人情,豈會不知武揚侯的心思,好在他見蘇信始終對洛寧一片真情,甚是欣慰,也就不計較此事,拉著她笑道:“師弟何不趁機想想,稍後見到寧兒該如何訴說思念之苦,也好教她感激你。”

  蘇信頗為尷尬:“師兄又開玩笑。”

  果然,眾人沒等多久,就有一頂潔白的小轎浮波而來,猶如破浪白船,四面紗簾隨之飄蕩,須臾已至近前,在對面十丈處停住,透過白紗簾,依稀可見裡面人影。十幾名寄水妖跟在轎子後面,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白衣沒帶太多隨從,足見誠意。眾人皆看商鏡。

  商鏡今日頭戴九梁巾,身穿青華宮紫色八卦袍,舉手投足盡顯仙盟首座風度。他上前幾步,一手執墨如意,一手扣指朝白轎作禮,口裡笑道:“久聞妖君大名,幸會。”

  “商宮主客氣,”溫和悅耳的聲音自轎中響起,“白衣如今是出界避難,豈敢談名。”

  商鏡客氣地道:“我觀妖君非尋常輩,他日歸界自有一番作為,何必感慨。”

  白衣輕嘆:“承商宮主吉言,其實我與滄沙仙尊曾有數面之緣,也敬其風采無雙,可惜……”

  他提起洛歌,眾人皆黯然。

  白衣恰到好處地打住話題:“當日魔尊徵月被追殺,自身難保,便將洛姑娘送至妖闕,原該早日送還的,只是後來妖闕大事頻發,自身難保,幸得族人知曉洛姑娘身份,這一路未敢怠慢,如今才好平安送還。”

  他直奔主題,眾人面露喜色。南華掌教原西城上前拱手道:“妖君今日之情,南華派銘感於心。”

  白衣不再多言,吩咐左右:“請洛姑娘。”

  那名寄水妖答應,放出訊號,緊接著就見後方海水沸騰,海面裂開一道fèng隙,洛寧從裡面走出來,身上穿著潔白的衫裙,沒有再披那厚重的水絨披風。

  “寧兒!”蘇信立刻閃身過去。

  洛寧看到他便停住。

  “你身體可好?當時雪域那麼冷,你……”久別重逢,蘇信哪裡還顧得旁人目光,扳著她的肩仔細打量半日,確認她真的無事,終於鬆了口氣,面對洛寧疑惑的視線,他不由奇怪,“寧兒,你這是怎麼了?”

  洛寧仔細想了想,嫣然笑了:“蘇師兄?”

  蘇信微笑點頭,對她的異常也沒放心上,拉著她嘆道:“那次……我其實並沒怪你,這些時日你全無音訊,我甚是擔憂,連覺也睡不著……”

  聽到如此真摯動情的話,洛寧臉一紅,提醒:“師兄,這麼多人看著呢!”

  蘇信這才察覺自己忘形失態,回頭見羽星湖笑嘻嘻地瞧著這邊,登時尷尬起來,鎮定地拉著洛寧:“走吧,回去再說。”

  眾掌門仙尊都活了多少歲,對這類小兒女情長之事也理解,只是瞧得有趣。商鏡見徒弟如此,忍不住瞪他一眼,咳嗽了聲:“讓妖君見笑了。今日之情,仙門記下,無奈仙門一向不插手他界之事,若妖君他日出行人間,商鏡必當給以方便。”

  他表明不插手的立場,正是白衣需要結果。白衣含笑回道:“如此,白衣記下商宮主厚誼,此事已了,恕不能遠送,請。”

  “請。”商鏡與眾掌門仙尊皆拱手作禮,轉身朝冥海外走。

  待眾人身影消失,一名寄水妖上前道:“王,現在是……”

  “你等先回。”白轎內的聲音不復先前溫和,添了幾分清冷。

  這邊商鏡眾人為避免節外生枝,絲毫不敢耽誤,離開冥海就匆匆往人間通道走。洛寧自然是被護在隊伍中間,她一路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信察覺:“寧兒,你不高興?”

  洛寧搖頭:“沒有。”

  “你是不是在想柳梢兒的事?”蘇信遲疑了下,“你還是相信她,認為食心魔沒死?”

  洛寧望著他:“我相信我哥哥。”

  蘇信沉默半晌,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寧兒,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在外面太危險了,我不放心,你先乖乖地回仙門,此事我去幫你查,你要信我。”

  洛寧咬了咬唇:“蘇師兄,我……”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前方隊伍突然停住了,商鏡沉聲道:“眾人留神!”

  頭頂藍色魔焰降下,中間裹著紅光,赫然是柳梢的《魔焰斬》第三式“魔烏吞日”,巨大的衝擊力將眾弟子震退兩丈。

  柳梢率未旭等魔將現身,隨魔焰前沖,直取洛寧。

  此事乃是在預料之中,商鏡並不驚慌,將手中如意一抬,幾位青華長老依令而動,排出事先設定的劍陣,將柳梢困住。

  扶生派掌教祝沖此番也來幫忙,見未旭等魔將衝過來,不由冷笑:“開陣!”

  他一聲喝令,扶生派幾名真君護教和大弟子迅速排成劍陣,將洛寧護在中央。

  不料此時,幾名青華長老的聲音同時響起:“不好,中計!”

  仙光高照,劍陣內所困之人現真形,分明瘦高身材,黃衫空空蕩蕩,哪裡是柳梢!

  “盧笙!”商鏡認出來。

  盧笙,真正的魔尊徵月,因為不必再支撐魔宮結界而恢復了完整的力量,豈是昔日那個魔宮右使?他雖然晉升天魔失敗,實力卻不弱,乃是當年六界聞名的大魔頭,只有他才能冒充柳梢而不被發現。

  “他的修為……”

  “怎麼回事!”

  青華長老劍陣圍殺,換成其餘魔將必定早已負傷,盧笙一時也不能脫困,卻絲毫不落下風,牢牢地牽制住了他們。沉寂多年的魔尊終於再度暴露鋒芒,不只仙門震驚,眾魔宮老將也都愣了下,尤其是劫行,神色極為複雜,只未旭沒什麼表示,他顯然早就知道了。

  這邊是盧笙,真正的柳梢在哪裡?

  眾人總算回過神,同時轉臉。

  前沖的魔宮隊伍中,突然現出一道女子身影,黑色披風,翠綠衣袍,花冠束馬尾發,不是柳梢是誰!

  商鏡與原西城等人都被未旭劫行這些魔將纏住,分身無暇,商鏡也不著急,高聲朝半空叫道:“請善淵尊者出手,斬殺此魔。”

  一名中年女尊者現身於半空,身穿黑白道袍,頭上束高冠,白色道巾披至肩頭,面容嚴肅。但見她輕輕一揮手中拂塵,巨大的金色咒印自半空罩下,同時八方都有光柱自地面衝出,托起上空咒印,形成陣圖,幾名咒仙弟子立即躍至陣眼處,配合尊者發動咒印大陣。

  柳梢擁有接近天魔的修為,尋常天仙絕非對手,然而天罰以來,仙門實力雖有下降,天仙寥寥無幾,但劍陣反而得到了極大的完善。大凡殺陣分兩種,一者是天地陣,事先借天時地力布好陣,諸多限制因素,卻威能巨大,可由一人發動;一者乃是戰陣,臨時應變組合,相對實用,然而必須由多人配合才能組陣。三百年前,真一派出了位陣術天才靈采尊者,他將仙門古陣法作了諸多修正與完善,使其威力大增,因此在六界享有盛名。洛歌曾經師從靈采尊者請教陣術,他在這方面極有天分,更在劍術中融入陣術,開單人戰陣之先河,幾乎無敵六界,他在世這些年,進一步完善了陣法,簡直將仙陣之力發揮到極限,蒲芒山大陣可見一斑,各派陣法都因此受益,甚至魔妖兩界陣術也受其影響,頗多借鑑。

  柳梢實力固然可怕,但她此時面對的,乃是最完善的仙門殺陣,且又是事先設置的天地陣,集天地之力,由天仙尊者親自掌陣,威力非凡。青華長老困了盧笙,這個陣又將漏網的柳梢困住,魔宮此番劫人算是失策。

  “起!”善淵尊者屈指結咒,陣中咒印發動,殺氣沖天。

  反觀柳梢,她居然全無驚慌之色,甚至連抵抗之意也沒有,所有的咒力到她身上竟全都如石沉大海,不見任何傷害。

  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善淵尊者大驚,接著就聽到洛寧那邊傳來呼聲。

  圍住洛寧的祝沖和幾名扶生派弟子被強悍的力量擊飛,一道綠影沖向蘇信和洛寧,赫然是柳梢!

  “不好!”善淵尊者大呼,連忙看自己的咒印大陣。

  陣中哪裡還有什麼柳梢,只有一個渾身裹著黑斗篷的男人,壓得低低的斗篷帽下,薄唇勾出戲虐的笑意。

  柳梢已衝到洛寧面前。

  “柳梢兒,你又要做什麼!”蘇信連忙將洛寧護在身後,卻不料真氣突然被截住,再也不能運轉,他立即回頭,“寧兒?”

  “我不能回仙門,”洛寧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對不起,蘇師兄。”

  蘇信看看她,突然一笑:“沒事了,我並不怪你。”

  真誠君子,縱然被騙多次,仍是不曾防備心上人,不忍生她的氣。

  洛寧猛地抬頭看著他,眼圈一紅:“我……”

  可惜,她忘記的人果真不是蘇信。柳梢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事不宜遲,她只好拉過洛寧:“走!”

  兩人慾脫身離去,不料在這當口,迎面捲來一陣冰寒之氣,片片飛雪含殺機!

  “可惡!”柳梢猜到來人是誰,大怒,揮掌拍過去。

  就在她發招的瞬間,阿浮君卻在另一邊現身,雪發白袍,他已經扣住了洛寧的手臂。

  “放肆!”眼看計劃要被他破壞,柳梢簡直氣得七竅生煙,殺意大盛,出手也不留情了,“我殺了你!”

  面對凌厲的攻勢,阿浮君直接採取了最有效的辦法,他將洛寧推到面前。

  柳梢唯恐傷了洛寧,憤而收招:“你……你這個混蛋!她都已經這樣了,你還管什麼,她根本不想回去!”

  阿浮君全不理會,冷聲:“你這會害了她。”

  眼見他要將洛寧推去商鏡那邊,柳梢大急,不料此時,洛寧突然抬臉望著身旁人一笑:“阿浮君。”

  冰冷的手,力道一松。

  柳梢哪會放過機會,及時將洛寧搶過,同時忍不住轉怒為笑,大笑出聲:“原來她根本沒忘記你!”

  手仍然保持半握的姿勢,藍眸蒙上冷冽的寒氣,阿浮君直盯著洛寧。

  洛寧卻不再看他了,莞爾:“師姐,我們走吧。”

  柳梢幸災樂禍:“知道你那麼卑鄙,要拿她送人情,她心裡恨死了你才對,怎麼可能忘了你!哈哈!洛寧我們走!”

  人被劫走,商鏡那邊亂了陣腳,盧笙也就趁機脫身了,至於月,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從陣里出來的。眾人直接遁出地面,御風趕回虛天魔宮。

  奔走一日,估摸著仙門追不上了,盧笙方才令眾人停下,稍作歇息。

  地上無故凝出冰層,阿浮君現身。

  柳梢早就察覺了,見狀與洛寧同時站起來,神情十分不善:“你跟來做什麼?”

  阿浮君只盯著洛寧。

  時機已過,柳梢也不怕他再出手劫人,得意地諷刺:“怎麼,還不死心啊?”她拿手肘碰碰洛寧:“洛寧你認得他是誰嗎?”

  洛寧抿嘴笑了下:“認得,阿浮君。”

  兩人坦然對視,全無異常。

  半晌,藍眸里滑過笑意。阿浮君沒有說什麼,轉身隱去。

  這次行動都是洛寧事先謀劃好的,柳梢照樣安排,沒想到最後出了點意外,險些功虧一簣,好在總算達到了目的。柳梢很高興,回到魔宮就叫人帶洛寧去安頓,再看盧笙論功行賞。之前得到天仙現世的消息,魔宮氣氛難免緊張,對眾將來說,此番劫回洛寧並無實質上的好處,但是這麼多年來,魔宮第一次在與仙門的正面較量中沒吃虧,還隱隱壓過仙門一頭,魔宮士氣無形中得以提升。親眼見到魔尊的實力,眾將大為振奮,都聚在謁聖殿內慶賀。

  月沒有參與這場熱鬧,他獨自站在清冷幻海里,望著遠處那一點耀眼的光,唇角勾著淺淺的弧度。

  “主人,忘記規則是危險的事。”

  “我怎麼會忘記呢,你看,我並沒有做什麼。”

  “事實是你插手了,天道公平,你要警惕,”藍叱道,“而且這太荒唐,讓你化成女人,簡直是在褻瀆你的形象。”

  月直接伸手將它從虛空拎出來:“現在,我的形象如何?”

  “你很年輕英俊。”小白犬垂著四肢,也不掙扎。

  “讓你說實話真不容易,”月含笑丟開它,側身看著來人,“咦,柳梢兒?”

  “他們都對你很好奇,問該怎麼賞你,我就過來看看,”柳梢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你還真不臉紅。”

  他笑道:“我為什麼要臉紅?”

  柳梢望著那蒼白的半張臉,漂亮的下巴,薄薄的唇,高高的鼻子撐起斗篷帽沿,正如她小時候所見,這麼些年過去,仍無歲月的痕跡。可以想像,掀開斗篷,那必定是一張極為年輕的、迷人的臉,大概不過二十來歲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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