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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醒了他,他心中又充滿了怒意,心道:她比母親好多了!

  時小樹十四歲前,不過是個普通少年,與母親住在一道。他也有父親,但父親只在每年生辰時來一次,他從小便不聰明,學東西也慢,因而甚至記不清對方的臉。

  十四個生辰,也是十四個夜晚,與整整十四年相比,實在太短了。

  他想與父親走,母親卻抱住他,要他聽話,時間一長,他也習慣了,仿佛每年見一回是什麼天經地義的事。其餘的日子他便到處玩耍,與尋常的山野少年並無兩樣。

  第十五個生辰到來之前,父親先來了。

  父親受了重傷,要他母子二人趕緊離開,說完斷了氣。

  母親叫他打來盆水,洗去了臉上的易容,露出張極美艷的面孔來,原本粗糙的手指,變得根根青蔥如玉。她直起身,換過一張臉後,與時小樹印象里截然不同。

  她取出一本帛冊,道:「這書傳女不傳男,但我如今只有你一個孩子。我要與你爹同生共死,你學了裡頭的內容為他報仇,記得了嗎?」

  時小樹想:父親給我過了十四個生日,我總要回報他。

  便收下了那書。此時他才知道,她的母親是南疆的蠱女,這書則是從他的外祖母手裡得來的,其中手段詭異莫測。母親受了外祖母連累,不能在江湖上露臉,與父親成婚後,改了容貌隱姓埋名,二人一年一會,竟也心滿意足。只是她心裡只有丈夫,沒有親子,見時小樹接下那書,再無掛念,自己斷了心脈,偎在丈夫身邊。

  時小樹眨眼間沒了雙親,對仇人生出恨前,先對眼前二人生出了恨意。他定定站了好一會兒,將二人葬了。

  鄰家的小夥伴找他玩耍,他心情正差,看見書中手段,隨手施為,對方一句話沒說完,先斷了氣。

  時小樹見了,又驚又喜,慢慢鎮定下來,帶書離開。

  起先他並沒有發現異樣,直至過了三年,他仿佛停止了生長,仍是原先稚嫩的模樣,終於開始著慌。

  他到處求醫,但大夫說不出個所以然,絕望之下,偏方也一個個試過來,仍然沒有效果。

  母親留給他的書中,主要手段是蠱,實際就是蟲,第一樁要做的事,便是要在自己身體裡種下母蠱,如此才好叫子蠱聽話。母蠱是母親留下現成的,他一早便種下了,此時才想到這蠱蟲可能會改變自身,卻已然晚了。

  至此他不再多想,只惦記著找個高手,將他煉成可用的偶人。

  江湖中公認的高手不少,衛天留是頭一個,他原本沒想去風雪崖,途中卻碰上一輛馬車。

  經過時車簾掀起,露出其中一雙璧人。

  那男子年紀不輕,但金質玉相,幾乎從內透出光來,叫人一見心折。身邊女子溫婉如同枝上白梅,秀嫩不堪折,卻有一頭極美的長髮,發上沒有任何飾物。

  時小樹目光落在女子露出的半張臉上,心想:她真像母親。

  若細看,這二人容貌並不相似,唯獨眉眼間有一種怔忡的痴態,如出一轍。

  女子若有所覺,轉頭看了他一眼。

  時小樹聽見那男子道:「是個小孩子,你喜歡我們便帶回去養著。」

  他沒有聽見女子的回答,最後卻被帶去風雪崖,做了衛夫人的侍從。

  身體上的問題別人看不出,衛天留一眼便窺破,笑道:「倒也巧了。」

  時小樹不為自己的殘疾而苦惱,痴痴看著衛夫人。

  衛天留對這位比他年輕許多的夫人較為關切,由此衛夫人地位特殊,崖上無人敢對她有絲毫不敬。

  可她眉間常年籠著愁緒,不似快樂的樣子。

  衛天留問:「夫人心中有何煩惱?」

  衛夫人搖頭:「是你解決不了的煩惱。」

  衛天留問不出結果,沒有再問,他身後衛夫人靜靜注視著他的背影——時小樹發覺,這並不是妻子望向丈夫該有的目光。

  他想:夫人並不喜歡衛天留。

  這個念頭像一根繩子,牽動了他的心神。他沒有遲疑,借著二人時常的接觸,慢慢種下了子蠱。

  蠱術詭秘難防,他不熟練,對方又是難得的高手,卻經不起他長年累月的算計。

  時小樹待在衛夫人身邊,心想:等我將仇人殺了,便帶她離開,從此天高海闊,哪裡都可去。

  他小心翼翼向對方探口風,衛夫人那會兒才畫好了繡樣,聞言道:「有什麼不同呢?」

  時小樹不明白。

  衛夫人不與人說話,更不出門,閒來無事便是繡花。

  繡花繡花,又是繡花,時小樹恨不得將繡布撕爛,再扔到地上踩幾腳,直踩到泥里去。可當衛夫人抬頭看他的時候,似有一隻春風般的手,撫平了那心火。

  沒過一會兒,心火重新燃起,越燒越烈,時小樹前頭慶幸她的不聞不問,現在不甘於她的不聞不問。

  要煉偶人並不容易,那書中有許多含糊之處,似只是個半成品。按書中序言裡說,真正的偶人是有自己神智,甚至是清醒的。

  衛夫人不說話,但她眼神通透,將什麼都看在眼中。她沒有因為衛天留的死而恨他,也沒有因此高看他一眼。

  衛天留臨終時,時小樹與他們只隔了一扇門。

  他聽見衛天留說:「我與你夫妻數年,知道你心中想什麼。薛氏病逝後半年,我便娶了你,我死後,你為我守寡半年,便算還清了。此後天下之大,你拿了錢財,隨便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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