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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昨夜,東華夜闌撫著額頭,宿醉後的疼痛讓耳邊轟鳴作響,拼命去捕捉,卻尋不到昨夜留下的零星片語,那一場迷亂的交歡更像是一浮春夢,瞭然無痕。

  這是,房中留下的。

  常德雙手捧上一方緊帕,上面血痕斑斑,觸目驚心,唯有那朵青蓮,仿若浴血重生,明艷得刺眼。

  天涯舊恨,獨自淒涼人不問。欲見迴腸,斷盡金爐小篆香。 黛蛾長斂,任是春風吹不展。困依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

  韶華,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嗎,寧願化作撲火的蝶,搏一個灰飛煙滅,也不願被困守在我為你創造的一方天地,獨自淒涼?

  手指握緊了薄薄的絲絹,指節微微凸出來,我以為我做的那些,是為了保護你,原來在你,眼中,這些保護,不過是一個牢籠。

  番外之東華夜闌二

  金猊燼冷,浮雲離散,紅塵歲月是指間一捧微塵,抓不住,留不下。

  驀然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他說,他的名字是,離情,葉離情。

  明明知道那人服了“忘塵”,明明知道那人心裡再存不下有關自己的一絲記憶,躁動的心仍是不停地催促著,只要一眼,只要他安好,只要一聲問候就好,若是他不願留下,他願意,放手。

  日日盼著,真是到了重逢的那日,臨近的腳步忽然膽怯了,九龍團椅上的呼風喚雨的霸氣,在這一刻化為虛無。

  不再是那張泛著輕愁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有幾分陌生的眉眼,淡淡的清秀,笑得時候嘴角彎彎的,兩頰會泛出微微的紅暈,那分痴迷的眼神,也轉向了他口中的師父,毒骨醫仙沈軒之,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樣。

  看著他放聲的笑,看著他旁若無人的對著那人撒嬌,淡淡酸澀的感覺充滿胸臆,心裡有個聲音在問,

  東華夜闌,他已不是記憶中的韶華,此刻前去,又能跟他說些什麼,他又能聽你說些什麼?

  手指握住身旁樹枝,凌厲的傷痕,鮮艷的色澤,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夢囈一樣回程。

  一壺酒,一殤情,耳邊流水潺潺,鼻端芬芳淡雅。

  模糊的眼,幾乎映照不出眼前人的輪廓。

  “糙民是沈軒之的徒弟,此次師父前往蒼嵐山尋藥,留下糙民代為照看大皇子。”

  有禮而謙恭的態度,陌生而疏遠的語言,不,不是,韶華不會這麼對自己說話,他不是。

  深吸一口氣,平息cháo水般起伏的心情,擺弄著桌上的瓊殤,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正常,

  坐下陪我飲杯酒吧。

  那人也不推辭,安安靜靜的坐在身旁,不說話,也沒有多於的動作。

  那一刻的靜謐,將時光倒轉,仿若是當日惜華軒里兩相對酌,言笑晏晏的情境重新在眼前上演,那樣的回憶,已有多少時日未曾回溫,似乎是每一次將要觸碰到那些悠遠而飄渺的碎片時,總有蝕骨的痛楚一點點淹沒周身,久了,竟是凝結成帶著恐慌般的懼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傷疤,表面已經結了痂,內里卻仍是一片混沌,稍稍的觸動便是天翻地覆。

  日間徘徊於心底的話又在耳邊迴響,即便是這麼近的距離,心靈上的隔閡,仍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是啊,又能說些什麼?

  一杯杯的斟滿,咽下,辛辣的液體沿著喉嚨,一路燒進胃裡,身體的力氣像是一下子抽掉了,軟軟地伏在桌上,抬頭的瞬間,眼前是韶華關切的眼,往昔一般的溫柔,是醉了吧,東華夜闌朦朦朧朧地想,依稀記得只有在睡夢中,才能這般清晰的看見韶華,只屬於他的韶華。

  華兒,握緊了衣衫,模糊的音節出口,像是長久以來的負擔在這一刻鬆懈了,沉沉滑向黑甜香。

  斜陽殿裡,握著素商的手,東華夜闌輕輕喟嘆。

  回身,只看見那人不解的神情,唯有苦笑,華兒,這就是你要給我的懲罰嗎?忘卻所有的痛楚,讓我獨自一人承擔所有沉重的過往,若是如此,我不得不說,你的報復還真是徹底。

  起身離開時,眼角瞥見那人熟悉地為素商施針,臉上一片溫柔的深思,忽然一陣恍惚。

  昨夜夢境裡的一切,有沒有可能終有一刻成真?

  與素商是自相識那一刻就開始親近的,許是血脈相連的緣由,雖然有著年歲的差距,絲毫未對兩人的相處造成障礙,反而常對比出大人的幼稚與少年的早熟,糙坪上是兩人的嬉戲追逐,笑語連連,遠遠的看,遠遠的評價,忽然想起也是這樣雲淡天高的日子裡,那人看著院中蹣跚學步的素商,唇邊露一絲愜意的笑,道一句

  世間縱有千般萬般求不得,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記得自己當時只顧貪看那樣難得一見的妍麗姿容,卻從未注意到那抹笑後的淡淡悵然,那份無人能懂的寂寞,一直以為,照顧一個人就要給他最好的一切,最安定的生活,而這世間能保證這些的只有凌駕眾人之上的權勢,全力爭取的過程中卻忘了問,他要的,究竟是些什麼。

  榕樹下,看著他為了夠一隻紙鳶將自己置於險境,心驚地上前,反而讓他受了驚嚇,摔得更重,攙扶的手在衣袖幾不可見的一盪下觸及一片冰冷空氣,僵在空中,心往下沉了些,當年走得那一步,傷害真的有那麼深,深到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拒絕自己的碰觸嗎?

  極緩地收回手勢,看素商將所有過錯一力承擔,低眉順眼地等待懲罰,細白的手指緊握著那人,那人也就乖乖閉上嘴,站在一旁,看在眼裡,不免有些失笑,更夾著一絲失落,那樣親密無間的關係,這輩子,怕是再難與別人擁有。

  君王的愛是毒,是淵,當年母妃纏綿病榻上曾經說過,給了誰,就是殺了誰,那時候不理解,只覺得愛了就是愛了,就要讓所有人知道誰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可是當五歲時,第一份危險降臨到素商身上,才恍然大悟,皇城之中逼不得尋常人家,一步錯,就再無修正的機會。

  只是,曾經犯下的錯呢,是不是也同樣沒有修正的機會?

  日子一天天的過,聽著他說出離開的日子,看著他面上浮現的歡心,只淡淡回一句,明天吧,心中卻是波濤洶湧,胸腔里那顆跳動還沒有冷卻,還沒有死去,即便是一點點的可能,也是抱著僥倖的,有沒有可能,上天會給自己留一線生機?

  暮雲軒內,夜風盪起滿是畫卷,翩躚若蝶舞,定定看著,看那人面孔上由無措轉為驚恐,一步一步退離,心底有狂喜掠過,不是忘了,至少他不是全然忘了,那是不是表示,一切還有可能可以回到從前?

  衝上去擁著他,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溫度,用力些,再用力些,幾乎要揉入骨血之中,任由他死命掙扎,凜冽的痛擋不住重新擁有的快意,這一次,即便是上天阻止,即便是逆天而行,再不放開懷中這份圓滿。

  驀地身子一陣,麻麻的感覺自腰際蔓延,手臂間的力道鬆掉了,眼中最後的景象是那人拼命逃離的身影,如同逃離鬼魅的纏身,想要喊些什麼,卻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眼睜睜看著他跌跌撞撞離開,最後的意識滑向深淵。

  召來了薛青冥,皇城之中,能在森嚴守衛下幫助他們逃離的,除了京兆尹,不做他想,沒有閃躲,薛青冥答得乾脆,神色凜然,是我,當年是我對不起他,這一次,就當作是償還好了。

  當年當年,似乎每一個人都在提醒著當年的錯,難道只是因為錯過一次,便不可以再有彌補的機會?

  倔強的青年長跪清平殿,皇上,華兒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很快樂,也很滿足,如果皇上執意要用一隻金絲的牢籠囚住他,唯一的結果,只能是四年前那一幕重新上演,皇上若是真的愛他,就放他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那些擲地有聲的話語,聲聲若洪鐘長鳴,迴蕩不已。

  那一夜,清平殿的燈光徹夜未息。

  原本以為彼此的交集斷在那一刻,不再有以後,不再有任何相見的機遇。

  只是半年後,斜陽殿,那人擁著素商的模樣再次入眼。

  不是幼時的坦率天真,也不是少年的熱情如火,那雙眼睛像是湮滅的盛世繁華,過盡千帆的沉靜。

  擦肩而過,衣服摩擦間沙沙做聲,是時間長河裡過濾下的沙礫,紛紛揚揚。

  沒有回頭,他只是淡淡說,“我有話跟你說。”

  東華夜闌轉身,跟在他後面走進曲院荷塘,曾經是,惜華軒所特有的景致。

  長長的沉默在彼此間瀰漫,太久太久,沒有以這樣完整的身份相見,空氣里絲絲的壓抑讓胸口的地方悶得難受。

  還是東華夜闌出口打破了平靜,很久不見,看來,以前的事情你已經回憶起來了。

  一聲長嘆,一疊紙箋,一句半帶關心的話,那些深深壓在心底的情感忽然間又有了起伏的姿態,cháo水般洶湧,微微動容,抬手攬住熟悉的身子壓向懷間,幾乎是衝動的出口,我們從頭再來好不好,這次,我保證不再傷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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