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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皇上任後,立即撤下謝驚鴻鹿州郡守的職位,並以謀逆的罪名發布通緝令,全境追殺謝驚鴻。

  謝驚鴻為了掩護尚在養病中的謝老七先行回到姜國,獨自一人將追兵引開。

  老皇上病重後,岳修一直進獻丹藥為其醫治,後來太醫院的人說他進獻的丹藥中丹砂成分過多,有害龍體,不允他再進仙藥。岳修知曉後,瞭然地笑笑,沒有再說話,自行請罪到天罡寺修行,不再過問。

  這本是皇室中的一場政鬥,人各有命,非他一人之力便可扭動乾坤的,索性隨他們去爭去搶了。

  岳修於天罡寺中開始修佛,是因一場風月情債。

  他一時意亂情迷犯了情債,卻無法允了那女子平穩安定的一生。他的師父寒虛子說他是護鸞星的命格,此生此世皆要護佑皇室,心繫百姓,為靖國繁榮昌盛盡綿薄之力。

  可儘管是修佛,他都無法安定自己的內心,消除對那女子的歉疚。新皇登基後,岳修開始到四方遊歷,以此尋求道家不為外事所牽擾的逍遙遊的無上境界。

  岳修的醫術算個半吊子,只能看些小病小災,因此掛了個懸壺濟世的招牌,雲遊四方。

  或許就是因這樣的契機,岳修在青州遇見逃亡中的謝驚鴻。當時他也未曾細究此人身份,本著道者仁心,將重傷不醒的謝驚鴻一步一步背回自己的藥廬。

  之後的事便無跡可尋。

  謝驚鴻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哄騙岳修,讓岳修為其作掩護,一路護送他到常州去。

  追兵趕到時,岳修拼著自己的命將謝驚鴻送出邊關。

  玄機子目色冷淡:“你以為是那些追兵殺了師弟,可你不知道,師弟是知自己助紂為虐後,在百姓面前自刎而死的。可原本該向天下百姓謝罪的人是你,謝驚鴻!”

  謝驚鴻臉色泛白,眼下那處疤痕鮮紅。

  他知道的。

  岳修就是這樣的人,跟寧祈一樣,明明一心想要擺脫桎梏,卻總不能放下肩上的責任。岳修虧欠天下人什麼呢?原本就是天下人一直在虧欠他。

  若岳修沒有成為寒虛子,不是靖國的大國師,他該是何等逍遙的人物。

  寧祈與岳修有七分相像,不同於寧祈的陰美,岳修身貌偉岸清朗,俊美絕倫。餘下三分…謝驚鴻可以想像那個讓岳修記掛一生的女人該是一個多麼傾國傾城的麗人。

  寧祈一雙鳳目望向謝驚鴻,或許他是真累了,才會再次記起岳修的模樣。

  人間筆墨難以描繪岳修的相貌,如霜如月,好似仙人。寬衣廣袖襯得岳修身形頎長,端著藥碗時常含三分笑意,一顆仁心讓他說話都比常人清慈:“驚鴻,吃藥。”

  謝驚鴻也怕苦,喝藥時常會喝一口就要半途而廢。

  岳修見慣了這類的病人,常在藥廬中備著蜜餞,就像哄小孩兒一樣哄人喝下。

  謝驚鴻幼年父母雙亡後,家中只剩了謝驚鴻和謝老七兩人相依為命,他們小時在鄉間吃盡苦頭,過慣了在市井混吃混喝的生活,後來鄉里的私塾先生執意要引謝驚鴻往正途,給了他一個上學堂的機會。

  謝老七雖然沒有這樣好的機會,卻也因著私塾先生的人脈,在教頭手下打雜,以謀生計。

  謝驚鴻一心想要兄弟兩人過上好生活,故堅定了出人頭地的念頭,寒窗苦讀多年,終一舉得名,成了鄉間人人得知的“大官”。

  他們兩個兄弟都是這樣苦過來的。

  謝驚鴻從小見慣了人情冷暖,除卻那個曾教他念書的老夫子,還從未有人這樣待他好過,不是施捨不是憐憫,乃是真心誠意地想讓謝驚鴻不再受病痛的苦楚。

  謝驚鴻嘗慣了苦,得岳修如此相待,竟得了些甜的滋味,甜得令人心馳神往,難捨難放。

  他不知岳修待人從來就是這樣,於他而言,他的前半生都未曾有岳修這樣的人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寧祈:哦。呵呵。可笑。

  第136章行歌

  岳修採藥回來,靴子上全是泥濘。他將靴子換下,又挑了件素淨的白衫,焚香淨手,將自己的古琴請出來,乘興彈了一曲。

  謝驚鴻拄著拐杖循聲走過來,他還未能好完全,腿尚不能用上全力,謝驚鴻第一次見岳修彈琴,他從不是什麼雅致的人,只覺得甚為好聽。

  謝驚鴻將自己換下的衣裳與岳修的衣服放在一個盆中,說:“這次也勞煩道長了。”

  岳修沒有說話,按下琴弦看了謝驚鴻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是懶得出奇,衣裳也不肯自己洗。”話雖是這樣說的,岳修卻起身從外頭打了水來,倒進盆中,當真開始幫謝驚鴻洗衣裳。

  謝驚鴻眉開眼笑,倚在門上靜靜地看著岳修。

  岳修說:“等衣裳幹了,就離開吧。之前不一直要走麼?”

  謝驚鴻抱胸:“我又不想走了。我要賴在這兒。”

  “不怕追兵來抓你嗎?孟元德。”他聲音還是一樣的清和,卻叫謝驚鴻聽得皺起眉。

  聽不到謝驚鴻說話,岳修繼續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逃得越遠越好,三天之後,我會親自去抓你。”

  “怎麼?”謝驚鴻眯著眼,眼中慢慢浮現上狠戾之色,“既然要抓我,為何要給我三天的時間?”

  “抓你是為道,容你是為義。”

  岳修知道謝驚鴻是想保己身之命才會出賣鹿州,但這並不能成為叛國的理由。

  謝驚鴻走過去,手繞過岳修的肩,扼住他的喉嚨,卻並未用力,岳修也並未躲開。謝驚鴻低聲說:“道長口中的道義,卻是要人命的?”

  岳修笑著起身到院子中將衣裳晾起來。

  謝驚鴻狠了狠眼,森森地笑著:“我走可以,不過,岳折雲,我要你跟我一起走。沒了你,我也離不開靖國。”

  岳修沒有說話,謝驚鴻說:“顏姬是我的姐姐,你就忍心看她弟弟就這樣死去?”

  岳修腳步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謝驚鴻,再三確認著他話中的真假。

  顏姬就是岳修的心上人。

  謝驚鴻自是騙他的,他才不是顏姬的弟弟。何湛似乎就是繼承謝驚鴻的這點,騙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沉定自若,似乎是生來就會騙人的。

  謝驚鴻從入京那天開始就在準備著培植自己的勢力,希望能在皇都站穩腳跟兒,因此他將朝中大大小小官員的底細全都查了一個遍,其中自是包括大國師藏客。因大國師在靖國聲望極盛,謝驚鴻對他多番留意,知道他俗名是岳修,也知道他有一個心儀的女子是一個喚作顏姬的歌女。

  若不是對岳修知根知底,謝驚鴻也不會放任自己在他的藥廬中養這麼久的傷。

  除了他自己,謝驚鴻從不相信任何一個人。

  岳修停在原地默了半晌,沉沉地吐出幾個字:“我送你出關。”

  謝驚鴻當時在想,岳修真是太好騙了。

  濃雲過萬重山,岳修一路冷著臉,從他身上再難尋一點菸火氣。若是岳修對他冷言冷語,謝驚鴻尚且持住臉上沉定的笑,可岳修甚至連話都不跟他說,仿佛兩人形同陌路。

  岳修帶謝驚鴻第七次逃過追兵,兩人藏在客棧當中,岳修讓謝驚鴻休息,自己在外守衛。

  謝驚鴻看見岳修坐在桌旁,拿起染血的劍看了半晌,咬著牙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刀,鮮血順著指尖兒流下。那條胳膊已經被岳修劃得不成樣,七道傷口蜿蜒於上,他從不會好好處理,傷口有的都開始潰爛,看起來猙獰又恐怖。

  謝驚鴻見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怎麼?以為這樣就能贖罪嗎?”

  岳修疼得狠了,眉目輕皺著,卻始終不發一言。謝驚鴻陰冷著眼出去,不久之後帶了些上藥過來,他擒住岳修的手腕,往他的胳膊上灑了一層藥粉,刺痛陡然而生,岳修疼得要縮回手,可謝驚鴻的力氣實在太大,不容他半點逃離。

  謝驚鴻說:“沒用的!你覺得歉疚?可世道本就是如此,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岳修,難道你不想活?”

  岳修嘴唇蒼白,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謝驚鴻怒道:“回答我!”他用力握住岳修的傷處,岳修疼得叫出聲來,眉宇間全是痛楚。

  岳修疼得身子都在發抖,顫著聲答了一句:“沒有你…他們不會來殺我…孟元德,這是你的世道…只有你,才會活得如此…”

  謝驚鴻聞聲一愣,繼而則是更為瘋狂的怒氣。

  他揪著岳修的領子將他抵到牆上,慢慢逼近他的臉龐,陰惻惻地說:“是,這是我的世道,可是往後你就要跟我一樣如此活著了。岳修,不久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靖國的大國師跟我一樣是個叛國賊,為天下不容。那時候,你還能像現在這樣…?一副光風霽月的樣子,是要做給誰看!”

  岳修無力地倚在牆上,眼前陣陣暈眩,失血過多讓他再難尋到意識,謝驚鴻的臉逐漸化在黑暗當中。

  謝驚鴻按住他,方才讓岳修不至於倒下。

  謝驚鴻將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冷著眼說:“岳折雲,人都該為自己而活的。不擇手段。”

  兩人一路逃到了常州,常州邊關已有姜國的人前來接應,謝老七領隊。

  謝驚鴻與謝老七取上聯繫,一隊人偽裝成姜國商人的模樣在驛館稍作休息,伺機離開邊關。

  謝驚鴻忙著部署的事,謝老七得令來照顧岳修。

  謝老七將藥瓶一擲,冷聲說:“換藥。”

  “不必勞煩了。”

  “哥說讓我來照顧你,這是我的職責。你看著挺年輕的,往後可以叫我一聲七哥,我會保護你到姜國去,算是還你對我哥的救命之恩。”

  “這是我欠你姐姐的。”

  “姐姐?哪裡來的姐姐?”

  岳修看向謝老七:“顏姬,不是你姐姐嗎?”

  謝老七定了定眼,沒有回答,轉而答道:“換藥吧。”

  “他在騙我!?顏姬不是你姐姐?”岳修猛然站起身來,直看向謝老七,眼睛就似鉤子似的,看得謝老七背脊發麻。

  得不到回應,岳修方才確認了自己的話。

  謝驚鴻一直在騙他。

  岳修紅著眼,半晌沒有說話,最後只蒼白地笑了聲,提劍跑出門外。

  謝驚鴻正與人議事,岳修從門外進來,他盯著謝驚鴻,臉色越來越白。

  謝老七跟上來,抿了抿唇對謝驚鴻請示道:“哥,他…他自己要來的。我沒攔住他。”

  謝驚鴻揮了揮手將人遣退下,悠悠然看向岳修,含笑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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