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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晉尚且未從藥力中恢復,但謝驚鴻近些年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再怎麼樣,他都不是寧晉的對手,更何況是在謝驚鴻放下戒心的時候。

  寧晉用不上全力,可他劫持謝驚鴻,尚能拖上些時間。

  他挾謝驚鴻出來,謝老七驚著一雙眼,按下急追過去的腳步,緩緩向後撤去:“寧晉,你信不信,我會讓你死無全屍!”

  寧晉扯笑:“那就要看誰先死了。”

  雙方正僵持著,忽聽遠方傳來一聲呼喊:“師兄!”

  正見楊英招從密林中竄行而出,提槍奔來。謝老七一眯眼,縱身提刀沖向楊英招,楊英招見謝老七攻來,正欲挑槍將他的攻勢擊退,不想謝老七身形一伏,揮手將馬腿斬斷。

  血噴濺而出,馬長嘶一聲,楊英招從馬上滾落,好在她湧上氣力,即刻穩住身子。

  刀緊隨而至,猛地砍下,楊英招翻滾好幾圈,揮槍擋開,這才與謝老七拉開距離。

  她顧不上周身疼痛,即刻甩出槍法來與謝老七迎戰。

  同樣是刁鑽的套路,謝老七應接不暇,他方才跟寧晉經過一場惡戰,加上不熟悉楊英招的路數,幾番交兵,謝老七逐漸見絀。

  謝驚鴻大喊一聲:“攻上!”

  謝老七想都未想,直接轉而著重攻擊楊英招的上盤。

  寧晉驚心,將劍再入一絲,血液從劍刃處滲出來。謝驚鴻沙啞地笑了幾聲:“你不敢殺我…”

  寧晉想與他多費口舌,楊英招基本功穩練,槍法靈活多變,以輕敏取敵,可她終是女子,與謝老七相比低上幾分,謝老七攻上顯然是攻其弱點。

  寧晉定聲說:“掃下!”

  楊英招伏身,躲過謝老七平砍的刀,揮槍掃向謝老七的腿,謝老七果然斂下攻勢,向後退了幾分。但相比之下,楊英招的弱點更明顯,兩人對戰,不相上下,漸漸地,楊英招對付謝老七的刀有些吃力。

  忽聽遠方有馬蹄聲,想必是鐵驍騎趕到了,寧晉未曾放鬆半分,逐漸感受著自己力量的恢復情況。

  謝老七聽見馬蹄聲也急了,刀勢越來越猛。寧晉凝氣,狠狠將謝驚鴻推至一邊,謝驚鴻猝不及防地倒退好幾步,差點跌在地上,見寧晉飛身過去,手握殷霜劍,擋住劈向楊英招的刀。

  兵刃相接,發出刺耳的唳鳴。

  寧晉硬生生將謝老七推開,鐵驍騎從林中奔出,謝驚鴻見狀揮袖,從袖中揮出數枚飛鏢。寧晉揮劍擋去,卻仍有護不住身後的楊英招,電光火石間,他下意識做出的行為便是將楊英招護在懷中。

  楊英招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聽寧晉悶哼一聲。

  “師兄!”

  謝老七向後退去,陰陰地笑著,猛地砸下幾枚雷彈,濃霧隨之而起。

  楊英招氣極,作勢就要去追,寧晉將她攔下,沉著一張臉提著她跑出濃霧中,翻身上馬,喊道:“退!霧中有毒!”

  毒性不大,可這卻像牆一樣擋住鐵驍騎,給了謝驚鴻和謝老七充足的逃命時間。

  寧晉領著人撤退,眼前開始泛黑,體力漸漸不支。等一行人退至安全處,楊英招擔心寧晉的傷勢,驚恐著問:“師兄,你怎麼樣了?”

  如此,卻得不得寧晉的回應。

  她心下跳得厲害,嘗試性地喊了一句:“師兄?”

  “別說話…”楊英招看不見寧晉臉上血色全無,只聽寧晉的聲音都變得無氣無力,“回營地,召集鐵驍騎,追捕謝家主僕二人,不要讓他們活著離開靖國。”

  楊英招見他避而不提,便知他並非無事,急著再問:“你的傷…?”

  “別…別告訴三叔…”

  說完這句話,寧晉從馬上滑下,楊英招眼睜睜看著他重重摔到地上,抓都抓不住。

  一行人皆慌了,馬蹄聲錯亂,鐵驍騎的士兵從馬上下來,全都沖向寧晉。

  “皇上!”

  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處。

  苦味從舌尖處泛出來,縱然寧晉是不怕苦的,卻也想輕輕擰起眉頭。過去多年間,何湛身上也如這般大傷小傷不斷,從前何湛是因體弱,少不得與苦藥打交道,之後是因傷情,內服外帖,細來想想,竟是不曾斷過。

  何湛怕苦,怕疼。

  也不知那些個日子,他是如何熬過來的,卻也總能撐住一張笑顏,似乎任何事任何人都不過他的心。

  “無臣…”

  他想答:“在。”

  “無臣…無臣…”

  他想答:“我在,叔,我在呢。”

  他看見何湛臉上的淚,幾乎用卑微的姿態半跪在他的面前:“我從未想過要害你,你信我…”

  寧晉方才發覺何湛不是跪著的,而是倒下了,軟軟地倒在他的懷中,寧晉的手上臉上衣袍上全是他的血。碗大的血口在何湛心房上撕裂開,寧晉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壓得疼,卻說不出任何話。

  “這次該信我了…”

  寧晉手忙腳亂地去抓何湛,眼見他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消失,卻什麼都抓不住。他連淚都流不出,無措地喊了聲“三叔”,何湛就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滄海桑田,風花雪月,不斷變幻,可之中再沒有何湛的蹤跡。他必須要找到何湛才行,不斷在陌生的地方行走著,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驚得滿頭大汗,不斷夢囈著。楊英招看著乾急,不斷用手絹為他拭去額上的熱汗。

  從寧晉昏迷開始已有三天之久,為防朝中動盪,楊英招死命將寧晉受傷的消息瞞下,又以師門傳令的方式將青霄從忠國公府中請來,暗鏢拔也拔了,藥敷也敷了,為解暗鏢上的毒性,什麼珍貴的藥材都往寧晉嘴裡送,可就不見他有好轉。

  從前只是昏迷,如此夢囈卻還是頭一回。

  楊英招將青霄喚來查看寧晉的情況,青霄皺眉,撫住寧晉的肩膀,說:“像是被夢魘住,出不來了。”

  “那該怎麼辦?”

  青霄端碗冰水來,五指沾水輕輕灑在寧晉臉上,寧晉的眉漸漸舒展開來,仍未曾醒來。

  “朝中未得此處消息已有三天,按計劃,昨日師兄就該回宮了,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楊英招說,“他…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青霄搖頭,定聲說:“不如,師姐去將攝政王請來吧。”

  “可是師兄說…”楊英招沒能說出口,心下斟酌一番,現在能幫寧晉在朝中穩定住局勢的人唯有何湛,現在寧晉昏迷不醒,瞞著何湛算不上什麼好計策。

  楊英招點頭:“我這就去忠國公府一趟。”

  從南閣子尋著何湛時,他還要抱著剛養的蘭花去曬太陽。

  楊英招將此事細細道來時,分明看見何湛眼中的驚濤駭浪,不免要扶一扶他懷中的花盆,省得他打翻,可等她說完,何湛默了半晌,未曾答話。

  楊英招疑而問:“三叔…?”

  何湛頓了好久才問:“他…已經沒事了嗎?”

  “毒已經解了,受得皆是皮外傷,可能要再等等才能清醒過來。”

  何湛將懷中的花盆放下,舉起手臂打了個手勢,大白天的就從莫名的地方竄出幾個人來,敬著聲:“王爺。”

  “調令追捕謝驚鴻,不要讓他離開靖國,必要時可先斬後奏。”

  他聲音冷得不像話,楊英招仿佛看見了當初在戰場上利落殺掉賈燦的何湛,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仿佛這個人生來就該是冷酷的。

  何湛和寧晉不知何時培養出這樣的默契,下的命令都如出一轍。

  “另外,將此事告知房岳秀,請他穩住朝中局勢。”

  儘管何湛和房岳秀不睦,但房岳秀是效忠於寧晉的,也能站在國家大義上作打算,否則寧晉也不會留他的丞相之位,眼下關頭,朝中沒有能比他再好的人選。

  幾人領命退下,何湛說:“走,去圍獵場。”

  直至上了馬,陽光更盛些的時候,楊英招才看見何湛額上的虛汗,方知他根本沒有那麼冷靜沉著,心底不知被嚇到何種程度。

  何湛隔著屏風看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寧晉,連進去都不敢,正如楊英招所想,他被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縱然楊英招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寧晉無性命之憂,可他現在都還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他沒想到謝驚鴻會那麼大膽,兵行險招,直接對寧晉下手。

  他本該料到的。

  何湛終是沉了口氣,往裡面走過去。

  床上的寧晉緊閉著雙眼,一直輕皺著眉頭,像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

  何湛撫上他的額頭,指尖觸到一片濕熱。見寧晉眼角滾出淚來,驚得何湛瞪大眼,下意識地喊了句:“寧晉。”

  “三叔…”

  何湛應道:“我在。”

  “三叔…”

  “在呢,叔在這兒。”

  何湛緩緩握住他的手,卻觸及到他手上的紗布。他的掌心也受了傷?何湛收回手,不敢再碰,只輕輕地扣住寧晉的手腕,聲音款款卻有些發虛:“寧晉,你…你真敢…”

  餘下的話全都梗在喉嚨中,沒能說出來。

  也許是何湛方才無意碰到寧晉的傷處,寧晉渾身猛地一顫,嚯地張開了眼。

  何湛一驚,愣愣看向寧晉。

  不是吧…他只將狠話說了一半,這個人就醒了?難道是聽到了?

  何湛心裡正發虛,咳嗽幾聲,面上卻不免又撐起氣勢來,決定先占得理據之地:“皇上真當自己能以一敵百嗎?誰叫你一個人去跟謝老七的?他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你…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原本他是有點心虛的,可說到寧晉的行徑,不免真染上幾分怒氣。

  擔心歸擔心,可寧晉的確是太沒有分寸了,真不當自己是九五之尊麼?竟敢罔顧身份去跟一個當奴才的比試?

  往前寧晉聽他訓斥,不是微微笑著認錯,就是擺出一副可憐委屈的樣子求原諒,今日不同,他驚著眼再三看向何湛,聽他“惡言惡語”的訓斥,卻是一點都未聽到耳朵里去。

  滿腦子想得就是…他在夢裡尋不到的人,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他猛地抱住何湛:“我終於找到你了…!”

  何湛:“你這是在演哪一出?”聽他說如此滑稽的話,何湛有些哭笑不得,卻還要唬他:“你別以為這樣就能不挨罵。寧晉,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胡鬧,天下都要大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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