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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廷玉只道:“從地上起來吧。”

  吏部侍郎只手撐地,意欲起身卻因腿軟而重新敦坐地上。

  仲廷玉見狀搭了一把手。

  吏部侍郎心頭一盪,眼眶發紅。

  官場沉浮,這些年,也多虧尚書大人提拔。

  想著想著,忘了方才的事一般,言語便不那麼侷促了。

  “大人,下官斗膽,莫要因為那同窗舊誼…… ”

  “此事不必多說,我心裡自有分寸,你們各司其責,莫要武斷對抗。”

  “可是楊桃與大人這般敵對……”

  仲廷玉略一揮手,不欲聽他再說。

  正欲走,卻聽外面曲調陣陣。

  春深夢長,更鼓一聲一聲的敲,伴奏一樣。

  密室內燈火闌珊。

  密室外歌聲如慕如訴。

  吏部侍郎怔怔的聽了半天,

  “莫非……是越人歌。”

  轉眼去瞧仲廷玉。

  背影卻是動也不動。

  白月長衫沉滯著,宛若死寂的影,

  頭上的紅玉簪,鮮艷的幾欲滴出血來。

  繁華夢逝盡,風流付滄桑

  回頭看來,那一句,最是冷漠的嘲諷。

  吏部侍郎慢慢的垂了眼,瞧見地上碎成一塊塊的茶瓷,

  和大片的茶水漬。

  那慘白的影被人she落一般,倏地垂墜下去。

  吏部侍郎忙將人扶住。

  “大人!”

  曉風殘月,倦鳥獨飛。

  小丫頭的聲音在那靜謐的黑里,居然分外的動人心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36章 報應

  春色盡,金鑾殿上。

  殿外雨水綿密,已經整整下了兩天兩夜。

  天地間一片水墨似的混沌。

  吏部尚書因病在家呆了幾日後,終於與今日早朝。

  整個人看起來依舊的病懨懨的。

  雨水微濕了他的臉,淬玉一般的。

  仲廷玉不理會上來噓寒問暖的大臣,徑直走到了自己該站的地方,雕塑一樣。

  最前面的男人,身姿挺拔,青絲網,玉綬環,看那樣式,似乎與當日林軒的朝服相似。

  或許就是同一種。

  莫不是,楊桃這大學士已然位極人臣,成了首輔。

  那真可喜可賀。

  三日閉門不問朝事,未料屋外的翻天覆地。

  楊桃居功至偉,皇上嘉獎,眾星拱月,人氣極盛。

  眼前他正與身邊的一位大學士輕聲交談,或凝神冥思,或側頭低語。

  即便是眼睛無意間的掃過這裡,

  也當沒看見似的。

  仲廷玉將手收在衣袖裡,盯著那個與楊桃說話的大學士,心聲惡意。

  但下一刻,便自覺發笑。

  這習慣,到了是改不掉了。

  剛踏進殿內的吏部侍郎一臉心事,見了仲廷玉,立即心急如焚上來,逮了其身邊的空位,耳語了半晌。

  仲廷玉神色如水,毫無反應。

  吏部侍郎只當他心中自由乾坤,也不予細想。

  帝王蒞臨,百官朝拜。

  楊桃上前表奏,殿內萬籟寂靜。

  “臣楊桃,現以吏部尚書仲廷玉結黨禍民十大罪,為皇上陳之。”

  仲廷玉眼見著楊桃的官服,紅的格外醒目。

  想著稚齡時與楊桃一起看狀元及第,

  那滿街的紅飄紙也是這般紅的血脈噴張。

  那時楊桃流著鼻涕,站在花叢里看的呆了,手裡的糙都不覺掉了地。

  “那是什麼官兒?”

  “可能是狀元郎。“

  “我能做的否?“

  “能吧。”

  “忒氣派,倒時我與你一同騎馬。”

  “好。”

  待楊桃日後高中狀元時,自己卻只能收拾了行李去個小衙門報到。

  隔日新科狀元遊街,那真是十里桃花,極盡榮耀。

  那時仲廷玉光想著早些辦完差事,好去街上觀摩。

  無奈被人差到了皇宮,領聖意並向地方傳旨。

  當皇上目光灼灼的問仲廷玉的名字時,楊桃正坐高頭馬,萬千風華。

  那一日仲廷玉終是沒能出得了皇宮,

  更別提與君共乘一騎,

  望君意氣風發。

  自那以後,便是生生的君已陌路。

  所以這世上最無情,便不是是嗜讀人焚書卷,也不是品酒人辭瓊液,卻是我欲與子長相攜,奈何殊途。

  “將仲廷玉革職罷黜,朕永不起用!”

  仲廷玉醒過來一樣,望著眼前的龍顏大怒。

  有御前侍衛上前,粗魯的摘了仲廷玉的烏紗玉帶,連官服也一併剝下,只剩了一身月白長衫。

  “還不跪下!”

  仲廷玉腿後一遭力,還未來得及跪,只聽見身後撲通一聲。

  吏部侍郎面色慘白,晃了幾下,一頭栽倒在地。

  按著尚書大人說的,沒有妄加行動,本以為尚書大人自有辦法,未料這法子竟是束手待擒。

  殿上不少人都寒蟬若噤,面色慘白。

  擒賊先擒王,仲廷玉倒了,清算餘黨的時候,一個也跑不了。

  眾人屏住呼吸,望著皇上,在等接下來的話。

  楊桃彈劾仲廷玉的罪名,條條至死,證據確鑿。

  便不是一個罷黜除名所能打發。

  按常理,最好的結果也是個秋後問斬。

  結果卻見楊桃突然跪了下去。

  “皇上,罪臣萬死,求皇上饒其不死,罪臣願……”

  仲廷玉失聲而笑。

  “楊大人此番仁至義盡,真是淋漓盡致,可糙民卻不願領大人念舊時同窗情誼,求皇上網開一面的恩惠。士可殺不可辱,若大人在多言一字,只讓糙民自行了斷在這金鑾殿內,且死不瞑目。”

  這一語,愣是點醒了驚悸的眾臣。

  原來楊首輔唱這一出,居然是心懷仁慈,欲以罪責共擔。

  反之,這仲廷玉,是更不知好歹了。

  楊桃愣在原地,卻不敢抬頭去看仲廷玉的臉。

  只想著,仲廷玉打小就是這樣,向來的服軟不如硬,性子極鋼易折。

  楊桃不敢輕易言語了,只能僵著。

  皇上卻是空歡喜一場,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

  “楊愛卿,你方才所言,似乎少了半句。”

  楊桃正欲開口,卻聽仲廷玉淡然一笑道,

  “糙民萬死,懇請皇上賜罪。”

  皇上咬碎了牙,卻只得冷聲道了句:“鬧成這樣,成何體統,退朝!”

  語畢,便拂袖離去。

  眾人瞠目結舌。

  這可開了先例了,欺君弄權的臣子,最後還能落個逍遙民間。

  也不知是皇上氣昏了頭,還是自個兒耳朵生耵沒聽見。

  面面相覷間,眾臣只能去瞅楊桃。

  楊桃前幾日剛頂了林軒的位子,做了首輔,皇上走了,自然楊桃最大。

  只見楊桃面色輕鬆,毫無失望的神色,連音色也是平緩的沒有半點怒意。

  “都看什麼,散了吧。”

  再去看仲廷玉,也是一臉淡漠,

  從雲頂到地獄,仿佛這事跟他沒得半點干係。

  眾人品不出這其間滋味,只得滿腹狐疑歸去。

  眼見著人走的乾淨,站在角落裡的太監張順意欲上前,朝著仲廷玉,依舊的一臉諂媚。

  仲廷玉瞧見張順,突然猛的轉身,正看見楊桃一隻腳邁出了殿外。

  “楊桃!”

  那意欲出殿的修長背影沒聽見一樣,直徑的走出了殿外。

  走了幾步後,停在殿外檐下。

  卻不回頭。

  灰雨成線,丹青一樣,將天地繪成一幅水墨山河。

  楊桃望著細雨,只覺透心的冷。

  那絲絲入骨的,卻並非春雨寒氣。

  身後仲廷玉的聲音,比這雨水更具凜冽之息。

  “待到下次,我定放不過你。”

  楊桃聽罷不語。

  撐了傘,抬腳便沒入了氤氳的水霧中。

  滿耳儘是水珠碎裂的聲響,猶如瀕死。

  *************

  楊桃帶著公文與御書房外等候多時。

  張順雙手放在袖兒里暖著,小心翼翼的堆笑,

  “楊大人,皇上繁忙,還得一會兒,天涼風大,您還先回去歇著吧。”

  楊桃面色凝重,

  “國家大事,豈能拖延,我便在這裡等到皇上有時間為止。”

  張順笑臉些微的僵硬。

  楊桃出了名的嚴謹難纏,他因公務急於見皇上,即便是皇上在睡覺,怕也得打著呵欠起來見。

  張順大著膽子來攆,已是第四次了。

  張順無奈,咽了吐沫繼續笑道:“楊大人,皇上體恤大人辛苦,做奴才的也只是奉旨傳皇上口諭,您看您執意不走,奴才回去也是難以交代,還望大人海涵。”

  楊桃蹙眉:“這你到無需擔心,皇上若要罰你,楊桃願待公公受罰。”

  張順語塞,正欲開口,卻猛的閉了口,一雙鼠目滴溜溜的轉。

  楊桃也瞪了眼睛,毛骨悚然。

  “這……什麼聲音……”

  楊桃語音未落,卻見那張順面色絳紫,腿腳都不利索了,連滾帶爬的往回跑。

  “壞了,壞了,皇上?皇上!”

  張順慌亂間,推開了御書房的門就忘了關上。

  先前怪誕的聲響倒是越發清晰了。

  男人的慘叫聲,利刃一樣的,撕的楊桃頭皮發麻。

  “來人!來人!”

  喊話的人由於太過驚恐,已經無法分辨出是誰。

  愣在遠處的侍衛,聽這句命令,疾步魚貫而入。

  那幾扇高聳的雕花木門被撞的吱呀搖曳,來回切換這裡面的光線。

  依稀能見到外面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傻站這作甚!若想要你頸上頭顱,還不快將太醫尋來!”有人怒罵。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從御書房內跑出,帽子跑落了,都不顧及撿,只顧紅著眼睛朝外跑。

  楊桃雙腳釘在地面一般,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哀嚎聲漸弱,卻有人失聲痛哭。

  又忽聞有另一人發了瘋的笑。

  “不能斷送你的江山,至少讓你斷子絕孫!”

  “你同林軒一樣!全都該死!”

  楊桃聽見這聲音,突然覺得周身的血液都要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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