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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雖未見奶媽暗中操作,但觀七皇子神色淒切,心裡頓時明白的三分。

  深宮中爾虞我詐,爭寵奪位,沒了母妃的庇護,即便是貴為皇子,也只得零落如飄糙,隨時可能泯滅在權利的紛爭里。

  太子淺笑,伸手摸了摸七皇子頭頂軟發。

  “來,跟大哥走。”

  來年春日,七皇子入住太子府已有半年。

  聞太子面聖歸來,七皇子欣喜的攥了一頁薄紙,竄出府門。

  “大哥,我默書了,你快瞧瞧。”

  太子面容溫婉,卻在見七皇子一字不差的默出了一篇《孟子》後,蹙了眉頭,而後又兀自展開了。

  一旁的二皇子笑的頗有深意。

  “七弟天資聰穎,只可惜生的太晚了些。”

  七皇子一臉錯愕的抬臉望著太子。

  “大哥,我默的不好麼?”

  太子擱下紙頁,笑了笑;“很好,大哥獎你去騎馬。”

  當日,七皇子過目不忘之名傳遍深宮,眾皆哀其命。

  自此,太子府上七皇子再未近書房,終日騎馬玩樂。

  二皇子逢人便贊太子仁慈。

  咸嘉二十年夏,七皇子騎術精湛。

  北方蠻夷禍亂,咸嘉帝御駕親征,留太子監國。

  下朝歸來,太子被四皇子拉倒了御馬場,見七皇子策馬西向,猶如飛燕。

  四皇子聲音溫涼似刃:“前些日子跟老七比劃了兩下,小小年紀,竟能百步穿楊,真乃奇才。”

  而後又補了一句:“北方蠻夷連年作亂,待老七在大些,定是父皇的左膀右臂。”

  太子凝神靜氣:“父皇半生戎馬,縱橫征戰,七弟如此,確實像極了父皇。”

  七皇子遠遠的望見了兩位皇兄,煞是意外,忙勒馬急停,翻身而下。

  “太子哥哥,四哥。”

  太子笑:“七弟,好久不見,未料你竟如此神勇。”

  說著便上去牽七皇子的手。

  只覺手中儘是硬繭。

  七皇子看了四皇子一眼,收了手笑道:“馬繩糙硬,磨出了不少繭子,莫要咯壞了太子哥哥的手。”

  太子道:“那我尋個好馬繩給你。”

  七皇子搖頭:“謝太子哥哥好意,但騎馬傷筋動骨,我已疲矣。”

  四皇子看了太子一眼,繼續道:“這麼說,七弟不再騎馬了?”

  太子音色平緩:“那七弟想幹什麼。”

  七皇子眼睛黑黝黝的,

  “太子哥哥,都說我朝江山大好,可我卻從未出過京城。”

  太子些許愧疚:“七弟,你想帶什麼走,儘管開口。”

  七皇子眼眶泛紅:“只求太子哥哥每年書信。”

  年末,七皇子云游四海,卻是只入繁華之地,未見其踏足荒野秀麗。

  與各地達官貴族交好,夜夜笙歌。

  太子每年書信之,互道平安。

  入夜,邊城府邸,駿馬西風。

  燈芯嗶剝,燈花四溢。

  七皇子醉眼迷離。

  對面的便服督軍,不由得笑了:“難不成,皇子真乃那閒情逸緻之人,只求怡然自得。”

  七皇子沉默良久,方開口道:“圓融之下,乃韜光養晦,避其鋒芒而擊其要害。”

  督軍忙擱了酒盞拱手道:“皇子高明。”

  待到七皇子十八歲,咸嘉帝惡疾纏身。

  七皇子回京,眾皇子盛情相迎。

  太子已然視七皇子為心腹,這些年內兄弟間明爭暗鬥,唯七皇子沉靜可靠。

  咸嘉二十九年冬,太子惹鳩聚黨羽嫌疑,地位岌岌可危。

  七皇子甚討咸嘉帝歡心。

  太子萬般無奈下夜探七皇子府,意欲拉攏。

  夜風徐徐,吹的帷帳翻飛,冤魂一樣

  書房內,七皇子的身影在地上脫出長長的黑影。

  太子推門而入,見其正立於案前練字,嘴角噙了一絲淺笑。

  七皇子頭也不抬:“太子,你看我這篇《通鑑》寫的如何。”

  太子心裡一沉,表面倒也鎮定,伸手捏了紙張,卻倏地面色煞白。

  方知自己此行,是與虎謀皮。

  因為近期父皇厭惡自己,歸根結底是父皇得了太子與各地方將首的通信。

  太子自己是沒寫過的,明知有人陷害,卻因敵人在暗,苦不得要領。

  而這七皇弟,卻寫了一手自己的行楷。

  七皇子道:“太子行書凌厲蒼勁,其中韻味,且不是一時半時可以領悟。”

  太子驚怒之極,已然失了分寸:“……你……什麼意思……”

  七皇子拿過紙張,與燈火上燃盡。

  吞吐的火苗映的面容越發老成。

  “太子被廢,已是板上釘釘。”

  太子仿佛被蜇了一下子,渾身癱軟。

  “……你……竟是這等下作小人……無恥”

  七皇子冷喝一聲:“從小到大,我若顯山露水,必遭遏制,心愛之物均是求而不得,每思於此,如萬錐刺心。”

  太子身子癱軟,滑坐在椅子上。

  七皇子俯下身體,在太子耳際溫言軟語。

  “若我做了皇帝,便是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太子眼底儘是空茫,“……你為何如此待我,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這深宮裡了。”

  七皇子眼底寒光盡顯。

  “只怪太子心慈,七弟卻是不曾有一分兄弟之情。”

  “無情者,方成霸業。”

  太子苦笑。

  “蒼天有眼,你必毀與此。”

  太子被廢一月後,吞毒自盡。

  同日,先帝咸嘉駕崩。

  咸嘉三十年冬,七皇子舉行登基大典,改年號聖禎。

  待到了聖禎元年春,新帝拉著三,五兩位王爺,厲兵秣馬,硬是剜掉了權勢最大的四王爺。

  除夕的鞭炮紙還未收淨,午門菜市已然斬的滿地紅纓。

  一時間朝野俱震。

  不到半年的時間,這位年僅二十的新皇帝,已經把自家兄弟收拾的差不多了。

  更怖人的,就連那做了幫手的兩位王爺,也未能自保。

  新帝即位,根基竟如此穩固,抬手便敢血雨腥風,連除六王。

  真是更古未有。

  都說是溫水煮青蛙,可這位皇帝卻是一盆開水潑過去,殺了個措手不及。

  誰也未料道,當初那位性子沉靜的七皇子,竟是這等的陰狠毒辣。

  泰山頂,新帝登高祈福。

  龍袍獵獵,江山萬里。

  都知監張順跟在後頭,極小心的伺候著。

  許久,便聞聖音寧定。

  “那是什麼?”

  張順忙抬了頭順著皇帝的視野望去,只見繁翠蒼松間,依稀的兩個農家孩童,灰色粗衣,赤足趕路。

  較大些的男童背著摔破了膝蓋的男童,手裡提著一些物什,不知是野菜還是山雞。

  較小的男童顧不上血肉模糊的膝蓋,驚懼的望向這邊,脆生生的呼叫由遠及近。

  “大哥!大哥!快看,大官兒!”

  張順張了口,卻突然明白了似的,生生的咽了原本要說的話。

  “回皇上,是兩個平民。”

  皇帝音色平緩,“是兄弟。”

  張順心裡一悸,喉嚨發乾。

  “奴才眼拙,皇上聖明。”

  皇上的回話,卻是張順根本聽不懂的。

  “什麼必毀與此,朕便是不懼那漫天神明。”

  ****

  韶光盡,春花盛極,落了一地的櫻瓣,脂粉一樣。

  國子監祭酒林軒,負手立於琉璃瓦下,望樓外青衣素服的新屆監生,面容端靜。 皇上登基一年,忙完了肅清大計後,定於此月與國子監行講學大禮。

  林軒內心頗為忐忑。

  生怕稍有不慎。

  正心煩意亂間,信步徜徉到了六堂。

  林軒止了步,立在繁枝掩映的拱門後,眼瞧著六堂中央的迴廊處,靠了一位青衫監生。

  陽光從頭頂密密樹冠中漏下,斑駁了整張過分年輕的臉。

  年在國子監內的樹蔭下闔著眼,手裡的《禮記》幾欲落到地上。

  這場景畫卷一般,讓人只覺韶華靜好,流年安穩。

  突然那少年鼻尖上落了一小撮極細的嫩蕊,還以為是小蟲,便擰了眉頭伸手在虛空中亂舞了幾下,那本書也便啪的一聲翻過了憑欄落在地面。

  涼風吹過,書頁嘩嘩作響。

  少年猛的睜眼,樣貌反而不像甜睡那般清秀端正,眸子間透著異乎常人的精亮凜然。

  一雙白若脂玉的手端了一隻青釉茶盞,順手塞入青衫少年的手裡。

  那少年沒有絲毫初醒被饒的驚悸,連頭也不側,直徑端起來喝。

  真是說不出的默契。

  林軒眉頭舒展,正欲起步離開,卻動了寸縷後,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原來那憑欄的亭子後面還有一個人,不過方才被朱漆圓柱擋住了。

  遞茶的少年將兩手收回衣袖裡,繼續的對著一盤棋執子凝神。

  下了一粒棋,也是頭也不抬的接過了青衫少年喝完的茶盞。

  天香織錦的月白色長衫,映著黑若點漆的眸子,明明是素服淡雅的風骨,卻越發的艷饒惑心。

  半晌,林軒回了神,重新寧定。

  苦笑著搖搖頭,暗嘆自身失了儀態。

  迴廊盡頭的拱門,竄出來一位錦袍華服的監生,也是年紀不大,抱著一騾子書和衣物。

  一面跑一面喊。

  “楊桃!楊桃!”

  青衫少年接著轉頭應了一聲:“吳連,怎麼啦?”

  吳連哭喪著臉:“胡胖子的兄弟占了我的床鋪。”

  那被喚做楊桃的少年不屑一顧:“我當何事,換房即可,哪裡不都一樣,大丈夫當不拘小節,莫要因為此等小事傷了和氣。”

  吳連一怔,面露疑色:“胡胖子也占了你的床鋪,將你的東西都丟到屋外了。”

  楊桃萬分惱怒的卷了袖子朝著吳連的方向急走。

  “無良胖子,乘人之危,忒陰損。”

  吳連神色鄙夷,“不是說莫要因小失大麼。”

  楊桃又走了兩步,卻被人拉了衣角,舉步難行。

  白衣少年淬玉一樣的臉上,一雙鳳眸沉著冷清。

  “你先等等,”又朝向吳連,“那胡監生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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