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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且坐下來。”羋氏調整了下坐姿,說道:“秦之國事,我一直在打理,我倒是想聽聽你對眼下時局的看法,看看你究竟有何高明之處。”

  范雎見她居然不急,而且擺開了架勢要與自己討論國事,暗地裡不由對這位太后生出了三分欽佩。當下依言坐下,將上午與嬴稷所說的遠交近攻方略又說了一遍。只見羋氏邊聽邊點頭,到後來眼中大放異彩,笑道:“先生之才,不輸張儀,王上若得先生輔佐,秦國無憂也。”

  范雎拱手道:“後輩末學,得太后誇獎,深為榮幸。”

  卻不想話音剛落,羋氏把笑容一斂,問道:“你與王上所談之事,便是這些嗎?”

  范雎暗自冷笑,心想果然還是把話題又繞了回來。但他上午的的確確也只談了這些事,並無隱瞞,當下亢聲道:“小人不敢有所隱瞞,只是與王上談了這些事,別無其他。”

  羋氏也不知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事實上心裡還是沒底,說道:“如此便好。想你也是聰明人,況且又是初入秦國,沒什麼根基,該是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你姑且退下吧,望日後多幫著些王上,興我秦國。”

  這番話乍聽上去說得輕描淡寫,但范雎聽得出來,羋氏這是在警告他,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保不準會丟了性命。范雎暗吸了口涼氣,終於領教了太后的厲害之處,在平淡的談話之中,語含機鋒,暗藏殺機,怕也只有這位太后做得到了。當下不敢逗留,起身告辭出來。

  待范雎走後,羋氏臉色一沉,說道:“此人果然是人中龍鳳,稷兒倒是沒看走眼。”

  站在一邊的魏丑夫見她邊夸著人,邊是一副陰沉沉的臉色,好生奇怪,便問道:“既然此人是人中龍鳳,太后因何還不高興?”

  羋氏沒有接話,又問道:“你使人去看一下,魏冉回了沒有,若是回了,讓他帶著向壽、羋戎速來見我。”

  魏冉接到羋氏手詔後,只得撤兵回來,但心裡卻是對羋氏充滿了不滿。

  這些年來,魏冉一直在秦國朝中打滾,已是被錘鍊得相當精明,然其骨子裡卻依然少不了粗魯之氣,絲毫不曾嗅到潛在的危險,認為羋氏讓他撤軍回來,有些小題大做,即便是有私心,即便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封地,可說到底那還是秦國的土地,誰敢說三道四?

  次日,魏冉領了羋戎、向壽兩人,去宮裡見羋氏,三人站成一排,向羋氏行了禮。

  羋氏做於上首,木無表情地看了三人一會兒,突地把手裡的拐杖往地上一敲,篤的一聲響,直敲得三人心裡暗自一顫。抬頭去看時,只見羋氏聲色俱厲地道:“你們想死嗎?”

  三人直覺脊梁骨一陣發寒,因不知其具體所指何事,也不敢回話,只愣愣地站著。羋氏站了起來,微弓著背走到三人面前,突然甩手一個巴掌打在魏冉臉上,啪的在靜謐的房裡響起一聲脆響。

  魏冉心裡本來就有氣,莫名其妙地被扇了個耳光,怒從心起,大聲道:“你究竟要做什麼?”

  “嘿嘿!”羋氏冷笑一聲,“我倒是想問你呢,你究竟是要作什麼?我與你說,一個人若是貪得無厭,必死無疑!”

  魏冉脾氣一上來,也不顧上得罪不得罪,厲色道:“姐姐,你如今眼裡除了秦國,可還有我等這幾位弟弟?”

  羋氏聞言,為之氣結,翻了兩個白眼,伸出根手指,顫抖著指著魏冉的鼻子,“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我若心中沒有你們,在這裡生什麼鳥氣?”

  “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姐姐可別怪我。”魏冉沉下氣道:“我等三人,不過是依仗著姐姐才有了今日之地位,若是哪天姐姐走了,莫說這朝中容不下我等三人,便是嬴市、嬴悝也難有容身之所。我今日所做之事,斷非純粹以公謀利,為自己打算,我是要為我們三人拓一片地,以便將來過安生的日子。”

  羋氏看著眼前的三個弟弟,想到自己確實到了垂暮之年,來日無多,自己哪天要是真的走了,局面將會變得如何,誰也無法預計,他們為各自的將來打算,也是無可厚非。想到此處,不由嘆息了一聲,“你有此遠慮,並無過錯。但你可曾想過,王上可會答應?”

  “莫非他還想把權和地一起奪嗎?”羋戎臉色一沉,寒聲道。

  羋氏皺了皺眉,從羋戎的語氣中嗅出了殺機,便瞟了他一眼,道:“你們是我的弟弟,王上是我的兒子,都是我至親之人,在情感上我不會厚此薄彼。可你們也要記得,這江山是王上的江山,是秦國的江山,並非是你們立了多少功,便能分得多少地,若人人都作如是想,秦國早就亂翻了天。”

  向壽問道:“姐姐可有兩全之策?”

  羋氏道:“你等切莫急躁,先行各自回去,當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容我想想如何妥善地安置此事。切記在我沒想出辦法之前,你等誰也不得輕舉妄動。”

  魏冉等三人應是,陸續退了下去。然魏冉的一番話,卻勾起了羋氏的傷感之情。

  俗話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間之萬物都難以逃脫生死榮枯之規律,此道理人人都懂得,然當被人當面說及,且人人都在為你死後之事做準備時,心裡卻是不免淒涼。羋氏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丑夫,悽然一笑,心想人都是自私的,都會為了自己作打算,且不擇手段,那千百年來被讚譽的親情,也不過如此而已。倒是這個魏丑夫,不管是自己年輕也好,如今老態龍鍾了也罷,一直忠心不二地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著實難得。

  魏丑夫見她看著自己,面露著股無奈的淒涼之色,便明白了她心裡在想什麼。這些年來,他一直與她形影不離,多少解了她的一些脾性,中年的時候她行事幹練,雷厲風行,老了之後,卻是多愁善感,時時傷春悲秋,有時一件小事都能勾起她的心事。方才魏冉說她哪天要是死了之類的話,必是傷了她的心。當下走將上去,朝著她笑了一笑,說道:“太后怕是又在多想了吧?你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知道,他人說什麼,無關緊要。”

  羋氏看著魏丑夫也留了濃濃的鬍鬚,額頭上也多了些皺紋,無奈地嘆了一聲,道:“你看,連你都見老了。”

  魏丑夫笑道:“歲月流逝,豈能不老乎。”

  “人啊,是越老越怕死。”羋氏正色道:“偏偏那些沒良心的東西,我還沒死呢,他們便各自為己謀劃,真叫我心寒吶!”

  正說話間,見嬴稷走了進來,羋氏瞟了他一眼,嘴裡哼了一聲。嬴稷錯愕地看了眼魏丑夫,似在詢問母親為何見了他便不高興?魏丑夫卻是拋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嬴稷施了禮,道:“孩兒來看望母親了,母親近日可好?”

  羋氏在椅子上落座,故意把拐杖往地上一敲,冷笑道:“你果然是為問安而來?”

  嬴稷不知道她究竟在生什麼悶氣,便道:“孩兒自是來向母親請安的。”

  羋氏怪笑一聲,“沒想到啊,從小養大的孩子,也來與我玩這一套虛實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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