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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推了他胸口一把,硬咽斷續道:“哪裡有人像你這般問人只問一遍、丁點誠意都沒有,你以為人人皆稀罕做你那什麼勞什子王妃?”

  他身子一僵。須臾之後便回過神來,醍醐灌頂一般雙目熠熠生輝,“妙兒是說… … ”

  我心中怨他,我不要求三媒六聘三顧茅廬,但凡他再問一遍,我定答應於他,但這廝竟驕傲至此,問了一次之後便再不開口,還一副與我楚河漢界的矜貴架勢,難不成還要我一女子問他願意與否?

  我心中埋怨,下一刻他已經將我放開,退後兩步整了整衣袖審慎莊重對我長長作了個揖,像個酸腐呆書生一般字斟句酌道:“小生這廂有禮,不知沈小姐可願屈尊下嫁於裴某?裴某雖身無長項,然愛慕之心日月可昭,從無二心,若得小姐垂憐,盼得日後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琴瑟鶼鰈直至百年。古有張敞畫眉、相如竊玉,衍禎不才,身無長物,唯有一國傍身,若得沈小姐垂憐,衍禎願傾國以聘。”

  聽他這般言語,我本哭笑不得,然聽至最後四字“傾國以聘”時,心尖輕輕一顫,抬頭看他,卻見他面色如常並無異樣,眉宇間含笑情濃皆是期盼。

  我原腫著眼圈,繃著臉,給他這般一番求親之說下來,若馬上應承未免顯得有有些傻氣,遂故作肅穆道:“莫說這些玩笑話,待我好生思量思量。”

  裴衍禎不置可否,唇角一彎勾勒出傾城一笑,回道:“嗯,孩子他娘好生思量,小生告退。”

  見他轉身便要走,我一下著急,脫口喚道:“衍禎… … ”

  “怎麼?”他挑眉回身。

  我低下頭,蚊蠅一般低聲囁嚅道:“我答應你便是。”

  話未盡,便被頃刻間覆蓋上來的唇舌悉數吞入他口中……

  夜裡,我趴在裴衍禎的肩上,任由他的手指梳理過我微汗的發梢沿著我的眉尖鼻樑一路向下細細反覆描摹,我啟口道:“衍禎,我曾於佛前許願,若有生之年得一家團圓美滿,則定沐浴齋戒赴廟中焚香親自抄頌《 金剛經》。如今既已願成,我想,過兩日便與你一道去京城外湧泉寺還願,可好?”

  他的手正在我的腰線處若有似無上下摩挲,聞言輕輕停了下來,下一刻但覺他將下巴親昵抵住我的發頂心,溫和一笑道:“自然當去還願。重聽得妙兒笑,聞得妙兒香,得妙兒如今認這般無病恙之擾乃大幸,若非佛祖庇佑,衍禎又怎敢奢求?”

  我伸手憐惜地扶著他的臉側,“此去一為還願,二為許願,願你體中毒素早除,雙目得復。”

  他取了我的手放在唇上一吻,道:“從來凡事利弊參半,看不見也未必是件壞事… …”

  未待我聽清,他便好輕一笑,俯身再次掠去了我的吐納。

  第五十一章 插PTER51 隴上農?湧泉寺?

  初五還願那日。秋雨忽至,瓢潑潺湲似要滌盡天下污垢方願作罷之勢。路上泥濘並不好行。馬車一路走走停停,顛簸之間,車簾偶或一晃而開,見得路上漸荒已出城門,道路兩旁的店鋪住屋慢慢被大片廣闊的田地取代。

  我揭開車簾一角,見已收割完畢的田壟上隱隱綽綽一老農披蓑戴笠舉著鋤頭冒雨勞作,旁一老婦手持汗巾,時不時待老漢歇息之際上前替他拭去面上殘雨細汗,一邊伸手自包裹嚴實的竹籃中取出饅頭遞與老漢,那老漢卻似不忍獨食,總是吃上一小口便塞於老婦口中讓她亦咬上一口。

  “妙兒在看什麼?”聽得身後裴衍禎出聲詢問我才曉得自己已靜默許久。

  但見裴衍禎扶了一圈我身後的軟墊,確認墊得嚴實後,握了握我的手,觸及我微涼的手後,眉尖輕輕一蹙似有嗔怪,下一刻便揭開披風,將我的雙手捂在他的胸口再合攏披風,一切動作再自然不過。

  我卻忽覺鼻尖酸澀,突然便不想上山還願了,正待脫口改途,展越的聲音卻於車外沉沉響起:“啟察王爺,到了!”

  因寺廟乃佛堂聖地,見不得刀光劍影,否則便是對佛祖神仙們的大不敬,故而隨行除卻展越及十名隨身侍衛得進山門,其餘刀箭侍衛皆被攔阻於山門之外駐紮。

  裴衍禎撐了紙傘,由我託了他的手肘引路跨入山門。湧泉寺中古樹參天蔽日,地面苔痕斑駁青灰交錯,眺望遠處,碑林山石疊嶂中摩崖石刻隱約可見,秋雨中霧氣繚繞,不知是雲是煙,如入仙境,然而我卻無心觀賞景致,只全神貫注於路面,時不時提醒他道:“衍禎,腳下綠蕪多,慢些走。”“前面有石子,我們繞開行。”

  待過了蹴鰲橋稍稍停下時,我一抬頭,才看見他手上一把紙傘傘面盡數偏在我這邊,怨不得我丁點雨絲都沒沾身,再看他,卻是半面肩頭已澆個透。

  “你明!真是!”我握住傘柄嗔怒於他,將傘面擺正。

  他卻怡然一笑似想起什麼趣事,兀自笑了一會兒,才道:“淋這點雨算不得什麼,十二年前清明,我去揚州城中大明寺上香才是淋得慘烈。”

  我掏出絹帕替他擦去頸邊水珠,心不在焉問道:“你那時沒帶傘?”

  “帶了,卻比不帶還要遭。”

  我這時方才集中精神,問道:“莫不亦是這般替個姑娘撐傘,故而淋濕一身?”難道當年他還有個兩小無猜的小青梅?這般猜測叫我心中驀地便不甚舒服。

  但見他唇角笑意盎然隱現,道:“不是替姑娘撐傘,而是被個小姑娘用點燃的香在那油紙傘面上戳了數個洞眼,故而撐不得,最後只得狼狽冒雨回家,淋得第二日噴嚏連連。”

  我一時怔然,忽覺著有些耳熟,未待細想,湧泉寺大方丈已領了數人迎面上來,將我二人談話打斷。

  我被方丈安置於主寺觀音閣中,裴衍禎則住於對面回龍閣內,展越及護衛輪夜守護

  湧泉寺建構極其獨特,整個寺院依山傍勢,建於山峰的領處,行家稱之為“燕窩穴”,使得寺院主體藏而不露,所以,香客無論是步行抑或是乘坐攆車,皆看不到寺院,即使進了山門仍見不到規模宏大的寺廟主體,素有“進山不見寺,入寺不見山”之說。

  入夜時分,雨勢非但不見收斂,反有愈演愈烈滂沱壓境之勢,雨水落地匯集如泉,涌動沖刷著山後巨石,顛簸激盪如鼓聲隆隆,聞之叫人心神不寧。

  我坐在佛堂內抄頌經文,雕花木窗半遮半掩,窗外時不時打過一道閃子,照得堂內雪亮如白晝,我蘸下一筆飽墨,提筆正抄錄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觀”字還未書完,聽得窗外撲稜稜一聲響,我手中一震,一桿紫毫自手上滑脫,濃黑的墨跡污濁了半張薛濤箋。

  窗沿上飛落的灰鴿轉了轉纖細的脖頸,抖落一身雨水,準確地尋見我的所在,撲扇著翅膀飛上我的肩頭,我熟稔地解下格子腿上的臘封,放在燭火上化開,一條細長的蠅頭小楷映入眼帘……

  將鴿子放歸雨幕,我握著紙條於窗前久立,直至那點灰黑沒入夜色再無處尋覓,方才轉身將門外侍從叫了進來,“去回龍閣將王爺請來,就說我待他一道誦念經文。”

  “是。”侍從領命而去。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聽得廊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於門外戛然而止,我的心隨之提起,下一刻木門吱呀一聲輕響,“妙兒,你喚我?”

  來人進門後將門扉掩住,因不熟悉山寺之中廂房又不能視,遂只走了兩步便停於屋子當中。若是以往,我定已上前攙扶他,此刻,我卻站於案幾後,一言不發。

  但見他輕輕抬眉,出塵清俊的臉上略帶詢問之色,下一刻,自屏風後步出一人,錦袍華貴玉帶生輝,只那常年含笑的面孔此刻看來卻含冷冽譏誚,束髮玉冠上尚帶雨珠。

  “是在下想請王爺喝茶。”

  裴衍禎臉色一沉,瞬時之間一排銀針便已精準she向宋席遠所在,卻被宋席遠摺扇一揮悉數擋去。

  “王爺果然不太好請。”宋席遠扇面一收,不慌不忙。

  “妙兒在哪裡?”裴衍禎再次開口,面上無絲毫畏懼神色。

  宋席遠看向我,似乎示意我噤聲,我撫了撫手上墨漬,答道:“這兒 。”宋席遠眉頭畔,似有極不贊同之色,我卻固執再次開口:“我自然在抄《 金剛經》。”裴衍禎聽聲辨位素來極准,方才she向宋席遠的銀針便是鐵證,此刻,我已出聲,他若發暗器傷我我定閃避不開。

  彈指一揮的時間,卻幾乎令人窒息,瞬間,但見裴衍禎面色蒼涼近乎透明,似一下便清楚了來龍去脈,薄唇抿成一線,手中卻未有動作。而宋席遠一個轉頭示意眼神,屏風後便躥出一個影子般的高手擋於我身前並大力伸手將我推開。

  下一刻,聽得裴衍禎悽然自嘲一笑道:“《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若我沒記錯,《金剛經》最後應是這句。果然,一切皆如夢幻泡影。朝露易逝電龍難捕……妙兒,是嗎?”

  我不答,眨眼宋席遠已經趁他走神瞬間,移至他身後,一把摺扇繞過後頸抵住裴衍禎的喉頭。

  “王爺!”展越破門而入,下一刻卻被兩個從旁潛出的黑衣影衛用劍架住了脖子。展越手指一動,未來得及動作,便聽宋席遠道:“展侍衛不必費力,湧泉寺含於山頷之中,山門外駐紮的侍衛便是有千里眼亦看不見此間信號煙霧。”轉頭又在裝衍禎耳邊悠悠然道:王爺果然權控八方,一枚小小壽山田黃非但可調令御林軍無數,連鄰國軍隊亦能相助。宋某佩服。”

  裴衍禎不答言,僅將一雙眼眸直直“投視”於我面上,長久恍若地老天荒,“妙兒,這便是你對我的報復?”

  我揚起頭與他對視,漠然道:“不全是,我不過是想幫席遠罷了。”

  窗外風大雨疾,夜風透過窗戶fèng隙掙入室內,發出嗚嗚悲鳴,秋聲蕭瑟中那雙如泉清透的眼瞬間乾涸,似命門被一擊而中,淒楚傷痛遍布其間,我別開眼。聽他了悟一笑,慘澹道:“原來… … ”

  下一刻,宋席遠手起扇落,拍過裴衍禎肩頸處,瞬間昏迷過去的攝政王立刻被藏身於屏風後的影衛帶了下去。展越被刀劍架出屋前回頭狠狠怒瞪了我一眼。

  屋內僅餘我和宋席遠二人,耿耿燭火將盡,夜色重歸寂寥,仿若什麼都未發生過,唯聽得窗外殘荷斷秋雨,殘漏聲催秋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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