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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煩你告訴秋月,我很抱歉。”就在拒絕陳誠——拒絕莊秋月的這一刻,李穆然想到了自己要做什麼。

  他想他不如莊秋月。他的這個師妹,真正不問正邪只問好惡,面朝一切評價,坦然得叫人羨慕。而他呢,他雖自以為心中只裝一個陸行川,現在看來,不還剩了些東西麼?

  “師哥,”陳誠見他面色平靜冷漠,知道勸無可勸,“你自己保重。”

  到今天,思緒昏沉時,李穆然倒有些奢望。他奢望著,若他和陸行川之間的隔閡,真的只是一個陳誠,該有多好。這樣,他就可以心懷正當的愧疚,正當的憐惜,正當的希望,全副心力地待陸行川好,努力挽回。

  可惜他如今足夠清醒地知道,他與陸行川之間的隔閡,從來只在於,陸行川並未將他當做一個在情愛方面有分毫可能的對象。

  但那也無妨,能接近一步,也是好的。

  他一面毫不猶豫地自斷經脈,捨棄一身武功,一面想,恩義啊仇怨啊,日光下行俠仗義,喝好酒,縱豪情,這些都可以是假的。但又冷又髒一個雨天,那人很遠的,很淡的笑臉,很近的,執傘的手,一定是真的。

  他曾自以為擁有那人,並為甜蜜太過付出了代價,全都無妨。

  疼痛貫穿他四肢,侵擾他神髓。李穆然渾身發抖,面目猙獰,臉色青白,血發黑。

  全都無妨。

  在幾乎奪走神智的疼痛中,李穆然狠狠閉上眼,默念、敘述、嘶吼。

  “我遇見你。”

  “我遇見你。”

  “行川,我遇見了你。”

  他全部心意,痛苦,歡喜,用來回應這一次遇見,堪堪足夠。

  在自廢武功,再次找到陸行川之前,李穆然還有一些奢望。他覺得這些奢望也很正當。他奢望著,陸行川會有一些不忍,不舍。是愛意還是同情他如今都不在乎了,可惜愛意他自然得不到,同情他也騙不到。

  李穆然一直想,如果有那麼一個人,有幸陪在陸行川身邊,那個人應當是什麼樣的?那個人應當與陸行川沒有恩仇的牽扯,不叫他的行川不自由,也不叫他的行川孤獨。那個人應當足夠有分寸,但是熱切,不叫他的行川厭煩,也不叫他的行川無趣。

  他不曉得如今陪在陸行川身邊的人夠不夠資格——他其實知道,任何人在他眼裡,都不夠資格。

  那如果是他呢?

  他已經儘自己所能斬斷了恩仇的牽扯,甚至利用陸行川的心軟,拿到了一個允諾。李穆然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是有資格陪伴陸行川的人,但這也無妨,如今他可以再努力一些了。

  陸行川已經允許了,他可以不放棄。

  “我會找到你——你已經允許了,我會找到你的。”

  李穆然從頭開始練武,練劍。江湖上,認得他這張臉的人不少,相應地,他受的譏諷也就不少。李穆然幾乎不記得自己曾經是否在意過旁人眼光了,他如今也再沒辦法在意了。

  武林或許有高深莫測,江湖卻淺顯得可以。他重新練起武功,便重新有人誇讚他,有求於他。聽故事的人總是健忘。

  他聽聞許多關於陸行川的傳言。聽故事的人,代代相傳,還未曾見過那樣的一柄劍,不分正邪來敵盡斬。陸行川不同於過往傳說中任何一名絕世劍客。他不鋒銳,不孤僻,不顯現強大,不展露抱負。

  他只負手站在那裡,也在俗世也不在俗世,也行俠仗義,也冷冷旁觀。

  他只站在那裡,為聽故事的人,故事裡的人,下一場雪。

  李穆然找到陸行川的時候,對方孤身一人,呆在一間破廟裡,面向斑駁掉漆的佛像拜了一拜。

  李穆然忽然覺得胸中漲滿,也酸澀也甜蜜。世上或有大悲喜,或有對錯,或有無關對錯的痴念。而偏他遇見了陸行川。

  “行川,我遇見你。”

  陸行川回頭,沖他一笑,雙眼幾乎是純黑,嘴角雖勾起,眼裡也只有若有若無一點點笑模樣,安安靜靜。

  “好久不見。”

  李穆然只覺得自己的思緒全盤停滯。他伸手,夠到陸行川的衣角,就呆呆地捏在手裡。他想表白心意,想關心陸行川這些年的遭逢,想試著求一個機會,想再走近一步,擁這人在懷裡。

  而他終究只是捏著那片衣角。

  “在下,李穆然。”

  “嗯,我記得。”

  有模糊的人聲傳來,由遠及近,很是熱切地喚著陸行川的名字。李穆然知道陸行川身邊有人相伴,那無妨。

  細碎的雪花被風卷著飄進廟裡,落在他眼中,涼得堅定而克制,到化成水離去,也還是涼的。

  陸行川不給給予他什麼,不掠奪他什麼,只是遇見。

  此時此刻陸行川近在咫尺。李穆然知道一切其實沒機會,他不是不甘心,他是甘心。

  甘心追逐一次又一次的遇見。

  “我,心悅於你。”

  “我知道。”

  “能說……能說你相信嗎?”李穆然鬆開那片衣角,將這人常年寒涼的手攏在懷裡,貼在他胸口。隱約寒意透進胸膛,流遍全身。李穆然覺得安全,安心。

  “我從來都相信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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