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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隱達回到屋裡,坐在客廳里捱時間。他想百分之百是出事了。陶凡從洗手間出來,見關隱達坐到屋裡來了,也就不出去十。老人家原來清白得很哩。過會兒,聽見孟維周喊道:“隱達,請陶書記來吃飯了。”關隱達這才讓老人家走在前面,兩人出去了。

  關隱達替岳父待客,道:“張書記、孟書記,喝點白酒?”

  張兆林說:“陶書記喝點什麼?”

  林姨忙接過話去,說:“老陶不能喝酒。”

  沒想到陶凡自己卻說:“今天就喝點白酒吧。”

  關隱達笑道:“今天爸爸他高興。平時,他只喝一點點兒黃酒。”

  張兆林便很高興的樣子,說:“陶書記破例喝白酒,我臉上可有光了。”

  陶凡笑道:兆林,是我這把老骨頭有光。你如今是省委領導,我是下級啊。”

  張兆林忙直了下身子,說:“陶老您這麼說就言重了,等於批評我。我們幾位,包括隱達,都是您老栽培的啊。”

  陶凡搖頭道:“哪裡哪裡。我現在只是個普通黨員,你們都是我的領導。”

  席間也沒什麼要緊話說,無非就是些客套。孟維周總是偷偷兒看表,掩飾著心裡的急躁。關隱達看出明堂來了,就想儘量早些結束飯局。他便輪番敬酒,氣氛造得很熱烈,又不讓大家太多閒聊。反正也沒什麼話好說。氣氛弄好了,吃飯時間縮短些,大家面子也就過得去了。吃飯時間通常是主人把握的,今天有些主客不分。陶凡和關隱達是主人,想儘量熱情些;張兆林和孟維周是領導,也想儘量熱情些。兩邊都覺得時間太短了不太好。可是張兆林和孟維周急著有事去,關隱達也看出了些意思。彼此心領神會,時間差不多了,關隱達就說:“下午張書記和孟書記還要開會,就早點兒休息?”

  張兆林抬腕看看表,說:“好吧,讓陶老早些休息。”

  陶凡卻說:“我沒事的。進屋坐坐?”

  張兆林說:“改天再來看您老吧。”

  陶凡便站起來同他們握手,老人的眼神渾濁起來。張兆林叫道:“隱達,你也同我們一起走吧。”關隱達便回頭同老人家打了招呼。陶凡站在那裡揮手,說:“你們走吧。”關隱達猛然意識到,老人家有些惆帳。原來陶凡想請張兆林進屋坐坐,看看他的那些字畫。可是今天張兆林根本就沒有跨進屋子半步。

  老人家白忙了一場,肯定又失望,又羞愧。

  關隱達上了張兆林的車。他坐前面,張兆林同孟維周坐在後面。車開到半路,張兆林叫司機停車。司機將車靠邊,不知何事。張兆林對司機說:“請你迴避一下,我們商量工作。”

  關隱達覺得奇怪,首長談工作通常是不迴避司機的。肯定是天大的事了。司機一下車,關隱達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他幾乎有種被綁架的感覺,好像張兆林正拿槍抵著他的背脊。

  張兆林緩緩說道:“隱達,我同維周同志正式找你談話。”

  關隱達很想鎮定自己,可胸口忍不住怦怦兒跳。他回過頭,碰著張兆林那嚴厲的目光。張兆林的目光只在他臉上飛了一下,就掉向窗外。窗外本是陽光燦爛,叫車窗的太陽紙擋住,天就灰濛濛的。

  “隱達同志,”張兆林聲音平和,卻透著股冷氣,“有代表把你作為市長候選人提出來了,你有權作為候選人參加選舉。

  組織上想聽聽你的態度。”

  關隱達腦子熱了一陣,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說:“怎麼可能呢?”

  “隱達同志,你表態吧。”孟維周說。

  關隱達說:“我早就表過態了,堅決維護組織意圖。”

  “可是跡象表明,有人正想阻撓組織意圖的實現。我知道,隱達同志不會參與這種事情的。”張兆林微笑著。

  關隱達覺著張兆林的笑臉里很有文章。心想張兆林和孟維周也許以為是他在弄鬼,只怕把西州最近出現的怪事兒,都算在他頭上了。關隱達沉默著,一聲不吭。空間太狹窄了,氣氛更顯得緊張。車內的空氣好像在飛速裂變,快脹破車廂了。關隱達的腦子也在飛速運轉,他不能隨便應付這事兒。

  孟維周說:“隱達,你也有權放棄被選舉權。”

  關隱達心想這是在威逼他了。僵持了這會兒,他的頭腦清醒些了,心情也平靜下來。他想自己當年正是這樣被推上縣長位置的,真有意思。他現在並沒有當市長的興趣,只是見不得張兆林這咄咄逼人的樣子,也為孟維周的著急可笑。

  “張書記,孟書記,”關隱達語氣輕鬆,

  “不妨設想一下,哪怕我放棄了被選舉權,原定候選人就一定選得上嗎?再者,說句良心話,現在民主政治建設並沒有成熟,有人敢離開組織意圖另推候選人,是冒著風險的。我想這是歷史的進步。我如果放棄了,等於出賣和慈善,置別人於被動和難堪,也許太不道德。做官是一時,做人是一世。”

  氣氛又沉默了。半天,張兆林說:“好吧。隱達同志,我同維周找你談,並沒有帶主觀意見,只是想知道你的態度。你有權參加選舉。就這樣定吧。我作為老同事,以個人身份,還是祝你選舉成功。”

  關隱達笑道:“我並不抱這個希望。”

  “隱達你放下包袱吧,以最佳心態接受人民代表和組織的挑選。”孟維周笑道。他在人民代表後面故意加上組織二字,是想讓關隱達知道,你可不要忘了,你到底還是組織的人。

  關隱達聽著卻另有想法。他想自己如果真被人民代表選上了,就是有違組織意圖。他已經違背組織意圖當過一屆縣長了,還怕再當一屆市長?只是他並沒有多少勝算。孟維周已找各代表團團長談過話了,而各代表團團長又會找代表一一談話。孟維周這個層次的領導談話多半堂而皇之,講的都是見得了人的場面話;到了下面頭頭兒那裡,他們找代表們談話只怕就是滿口江湖腔了。江湖腔更有鼓動性。

  張兆林不再說話,孟維周也噤口不言。關隱達手在膝蓋上輕輕劃著名,這是他的習慣動作。他比劃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反覆寫著四個字:壯懷激烈。

  下午開會時間到了,關隱達徑直去了會議室。議程仍是分組討論。他剛進會議室,突然掌聲滿堂。關隱達笑笑,抹抹臉上,說:“你們起什麼哄?我臉上沒有墨水吧。”

  有代表說:“關主任,你被作為市長候選人推上去了。”

  關隱達笑道: “你們看看我這樣子,像個當市長的人嗎? 我可沒打這個算盤啊。”

  下午本是繼續討論《政府工作報告》,可是關隱達根本掌握不了會議。代表們談著談著,就會把話題扯到選舉。關隱達不時提醒大家,回到討論議題上去。可代表們哪有興趣討論《政府工作報告》?關隱達其實也想聽聽代表們的想法,也就由他們議論去。聽大家說來說去,關隱達才知道上午很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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