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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武知道嬰齊是安慰自己,對著他苦笑了一下,其實他們都知道,現在並不是秦末,憑這些刑徒兵,如果真的碰上了訓練嫻熟的正卒,那是絕對會潰敗的。可是,現在他們也只能苦笑而已。他們都不知道怎麼會落到這一步,人生的確不是隨自己主宰的,他們奮鬥了那麼久,前面仍舊是一個死在等著。

  車隊行進到上林苑,劉據下令停下,燒殺胡巫,以祭軍旗。士卒們此刻都很振奮,上林苑到處都是美景,讓他們目不暇給。平時,他們是萬沒有機會到這來的。昆明湖浩瀚的水面已經可以遙遙看見,還有水面上隱約的畫樓一角。瀛台觀就建在無垠的湖中間小島上,只有一條窄窄的小道與它相通,從遠處看去,象一條細線,點綴在湖面。但是他們在小道前面的一個闕樓前,遇到了第一個壞消息。

  他們看見闕樓前已經布滿了武剛車,成一個環形,在一堆路障的後面。車上裝備著強弩,弩臂虎視眈眈的對準他們到來的方向,望樓上也密密麻麻全是士卒,都將弩箭持滿。一個全身鎧甲的人站在樓闕上大喊,反賊停著,有詔書。他嗓音洪亮,劉據站在兵車上,聽著他嘴裡吐出的字,臉色漸漸發青。

  前排的士卒能聽清那人的聲音,開始有點騷動。他們紛紛小聲耳語道,這是皇上派來的侍郎馬通,在宣讀詔書,詔書上說皇帝健康完好呢。

  不但完好,而且馬上要回長安,不日就要駕幸建章宮。

  已經宣布太子造反,命令丞相為大將,發郡兵督戰。天,太子不是宣布江充謀反嗎?難道是太子自己謀反?

  詔書上說三百石以上的長吏謀反者皆殺之,毋有所赦,不知實情被長吏詿誤者皆可以赦除。

  這是一般軍法上都明文記載的,當年吳楚七國之亂,景皇帝就是這樣下詔書的。我們這些士卒投降可以無罪。

  那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以為你想投降就能投降?現在只有聽命令,不然會被後面的弩箭射成刺蝟。

  ……

  石德看見前排士卒已經有點騷動,趕忙勸告太子道,殿下快下令進攻,久之怕有變。

  劉據心情也很焦躁,大聲道,你們這群反賊,膽敢假冒大行皇帝的詔書,罪無赦。諸位猛士,準備好武器弓弩,等我一聲令下,即刻攻城。劉屈氂等反賊龜縮在瀛台觀里,躲不了多久了。

  那馬通在樓上哈哈大笑,太子還是趕快束手就擒罷,也許陛下看在父子之情,會赦免太子。陛下明日就將到達建章宮,已經詔發北軍騎士和三輔近縣郡兵,你那一夥刑徒兵,和陛下的軍隊比,簡直是以卵擊石。來人,將反賊如候、管材智、陳無且、公上闔閭、辛彭祖、金順等反賊的頭顱掛上。

  幾個士卒走上闕樓,舉起長矛,每個長矛尖上都插著一個血跡斑斑的頭顱,他們將矛鐓插在闕樓的堞孔上。劉據仰頭一看,心裡暗暗叫苦,第一個頭顱方正闊大,劍眉星目,滿臉虬髯,正是如候的首級。後面一排頭顱,也都是自己認識的,馬通沒有說謊。公上闔閭是現任的射聲校尉,辛彭祖是他屬下的部司馬。金順則是長水校尉。顯然如候等人潛入長水校尉和射聲校尉的營壘,已經說動了他們的長官追隨太子,卻在最後關頭被人發覺,遭到了突然襲擊而罹難。陳無且持皇后詔書,去上林苑徵發黃頭楫棹士,卻也沒有成功,人頭懸在這裡,可能皇帝真的要回長安了。

  馬通冷笑道,反賊看見了沒有。這個如候反賊早在兩年前就該腰斬了,當時江都尉馳圍丞相府時,被他射殺數十名兵士逃脫。這次我們早有準備,暗伏強弩將他身體射穿。這豎子倒也確實不弱,臨死之前還殺傷了我弟弟馬何羅。公上闔閭等受天子洪恩,竟也都敢附逆,全部梟首以徇。

  劉據頭一陣暈眩,石德搶過他的劍,下令道,太子有令,反賊巧言奸邪,諸君趕快向前擊殺,不要聽他胡言亂語。

  他身邊的皇后詹事薛廣德、中廄令成安、武庫令王信、長樂衛尉壺無忌等人聽見皇帝已經回長安,心裡也很灰心失望,皇帝在他們心中有著無與倫比的威懾力,如果他駕崩了,他們就絕對有足夠的勇氣去攻城陷陣;但是他還活著,只要一想像他那威嚴的樣子,勇氣就泄了一大半。他們自己也想詢問自己,為什麼皇帝已經老態龍鍾,手無縛雞之力,自己卻還這麼畏懼。可能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象徵,高高地懸在他們的靈魂上,催促著他們走向死亡。按律令,伏罪已經是死定了,可是戰又沒多大勇氣。無奈,硬著頭皮進擊罷。

  於是他們一層層將號令傳下去,裨將、副將、部司馬、曲候長、百夫長都抖擻精神,整齊肅穆地擺好陣勢,發射強弩。石德命令御者駕著馬車退後,前面數百盾牌手簇擁著他們退到後列,大群士卒抬著巨大的圓木,頭上蒙著巨大的盾牌往前沖,可是闕樓前的武剛車突然射出暴雨似的箭矢,將這些蒙著犀牛皮的盾牌射穿,又穿透了他們的玄甲,他們一排排倒在陣地上。前面攻城的士卒多是衛尉的射士,他們手中握著武庫的大黃肩射強弩,箭矢也象暴雨一樣潑了出去,武剛車後的士卒抵擋不住這強大的箭雨,也紛紛栽倒。薛廣德等人見勢大喜,下令繼續進擊。於是緊接著下面的箭雨好象被風吹得拐了個彎,轉了方向,象樓闕上灑去。樓闕上慘叫連連。馬通大罵道,他媽的,好強的弩箭,反賊已經盜發了武庫。也好,老子不陪你們玩了。他說著,從樓闕上一隱而滅。

  薛廣德等人大喊,很好,給我衝進去,捕斬有功,按首級賜爵和田地。樓下的太子士卒聽見有重賞,吶喊著往前沖,樓上的箭矢也弱了不少,沒多久,士卒們撞開大門,這座樓闕算是陷落了。

  十

  但是他們沒有發現馬通,劉據下令將如候等人的頭顱取下厚葬,然後士卒象潮水一樣繼續洶湧前進。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又傻眼了,原來通往昆明湖中心瀛台觀的那條柳蔭密布的小徑已經被士卒挖斷,形成一個寬闊的壕溝,足有十幾丈寬,不知水深多少,遠處湖上游弋著幾隻巨大的樓船,高可數丈,分為數層,每層當中密布著射孔。船頭上豎著大斧,甲板上一群頭裹黃布的楫棹水卒,持著弓弩刀劍,朝這面遠遠地觀望。在他們身後,湖中心三個島嶼象三隻更大的船,飄蕩在煙波上,島上三座華麗的樓閣,隱約浮現在白雲之中。

  劉據登時泄了氣,對石德說,少傅君,看來真是天意了。我們沒法渡過湖去,最強的弩箭也射不了那麼遠。

  石德道,也罷,剛才馬通說皇上不日將回建章宮,我們等不及了。他一回來,我們就更被動,再怎麼宣傳都沒人聽,不如派一隊士卒守在此處,我們率軍去渭水北岸,以節徵發北軍。監北軍使者任安一向和我們交好,如果能奪得北軍兵,先行占領建章宮,封鎖甘泉馳道,皇帝想回來都也不可能了。

  劉據道,不行,我本意不想和父親對著幹,誅殺江充實為無奈。如果占領建章宮,封鎖甘泉馳道,那就真正是弒父弒君了。少傅君,無論如何,這個建議不行。

  石德嘆了口氣,黯然道,也罷。那只有回師長安固守,遣使者報告皇上奏明發兵苦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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