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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嬰齊搖搖頭道,多謝破胡兄一片好心,我上次已經告訴兄了,我習慣了漢服,這輩子真的無法再改變。

  郭破胡道,嗯,我知道仲倩兄的意思,兄不忍背棄故國。其實人生天地間,不過如白駒之過隙,在哪裡不是過一輩子,習慣了穿某種衣服難道真的很重要嗎?當年我初降匈奴時,也頗不習慣胡服。但想起我在漢朝幾十年,屢屢被逼得走投無路,生存無門,恍然悟到,穿什麼衣服倒不重要,能否吃上一口安心飯才是更重要的。仲倩兄如果不投降,今天我們只有成為仇敵,我也無法再幫你了。

  嬰齊道,多謝破胡兄了。如果我能夠投降,上次就跟著兄去了。況且我還有妻子兒女在居延縣,我投降了,她們也得死。

  郭破胡道,但是如果你死了,你妻子兒女又誰來照顧?

  我寧願我死,只要她們無恙。嬰齊斬釘截鐵地說。他心中有些奇怪,他發現自己似乎有點被郭破胡說動了心,如果真能帶桑緋、扶疏和兒子在匈奴過上好日子,胡服似乎也沒有了不起。那件所謂的漢服難道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那種外在的形式難道真的比它包裹的活生生的生命更重要嗎?可惜她們不在身邊,為了她們的安全,我不能投降。這個理由難道真的那麼堅固?嬰齊的心中一片混亂。

  那我們順勢殺到居延,將你的妻子兒女一起搶回匈奴就是了。郭破胡道。

  不可能,嬰齊道,自從你們上次劫掠後,居延城居有重兵,加上漢朝使者來臨,居延都尉防守城邑也非常警惕,你們沒法得手的。

  郭破胡道,當年李陵將軍投降匈奴,漢朝也沒有馬上殺他的親屬,只要有時間,我們一定能將你的妻兒帶回匈奴。

  嬰齊正要說話,突然對面陣上的匈奴人中又跑出一騎,瞬間就來到了嬰齊前面,大聲道,郭將軍,如果敵人不肯投降,我們就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這幫蠻子,不識相得很,不要同他們廢話。

  郭破胡急道,我們大王沒耐心了,嬰君還是早下決定罷。

  嬰齊望了望那匈奴人,臉色一變,正色道,郭君請回,我寧願戰死,也不投降。

  郭破胡黯然道,那嬰君好自為之。說著圈回馬,馳回陣地。

  嬰齊也圈回馬,還沒等到馳回自己的隊伍當中,對面匈奴人就如炸開了鍋一般,呼拉拉散了開來,緊接著從側翼分別馳出兩支隊伍,急馳而來。他們每個人都挽開弓對準漢軍陣地。

  嬰齊知道他們想從兩側包抄自己,趕忙命令,快,用盾牌護住兩翼。另外燃起牛糞,向就近烽隧求援。

  兩隊漢軍也趕忙跑向兩翼,一字排開,將大盾結成一排,像堵牆壁一般。乾燥的牛糞燃燒時產生的濃煙也直直地指向天空,向遠方昭告著這裡正在進行一場殘酷的搏殺。

  匈奴人開始發箭了,箭矢砰砰釘在盾牌上,像一場剛剛開始的暴雨,雖然稀疏卻力道強勁。

  躲在盾牌中間的漢兵也手挽強弩反擊,每一輪箭矢的齊射,都能聽見匈奴騎兵的馬嘶聲和人從馬上摔倒的撲通聲,此起彼伏。

  但是也有匈奴人的箭矢從盾牌的上方縫隙射入,漢兵也被射倒不少。

  一群漢兵士卒團團圍住了嬰齊和傅介子,護衛他們躲在幾輛革車的環圍下。箭矢越來越密,如急雨般射在革車上,很快幾輛革車看上去都像一個個龐大的刺蝟,嬰齊等人似乎躺在刺蝟的腹部,連頭都不敢抬。

  一陣箭雨過後,匈奴人的騎兵開始做陷陣衝鋒,大群人躍馬飛奔,前仆後繼,一些結成盾牆的漢軍盾牌手被馬蹄踏倒,盾牆被沖開了數道缺口,躲在盾牌之中的漢兵更是岌岌可危。雖然有不少長矛手刺倒了匈奴騎兵,但他們在匈奴人的砍刀下,也血肉橫飛。

  嬰齊和傅介子躲藏的地方因為有革車陣的阻擋,匈奴騎兵一時沖不進來,但這也只能抵擋一陣。很快,匈奴人又一輪箭矢兜頭射落,兩人身邊的護衛也紛紛中箭傷亡,還沒等漢兵喘過氣來,接著又是一輪箭矢射入,這次箭鏃上帶著火球,一射入革車,立即引燃了革車上包裹的牛皮,幾輛革車登時烈焰騰騰。嬰齊等人被包裹在火圈當中,就算匈奴人不來進攻,只要引滿弓對準他們,不讓他們衝出,他們也勢必被活活燒死。

  嬰齊心中絕望,慨嘆再也逃生無門。他對傅介子說,這回不但斬不了匈奴名王,我們的頭顱也要懸掛在匈奴王的帳篷頂上了。

  傅介子道,既然如此,不如衝出去,殺死一兩個匈奴人也算夠本。

  嬰齊見他如此豪邁,心中也豪氣頓生。他點點頭,兩人舉起大盾,一躍而起,身後帶著幾十個殘餘的壯士,正要衝出,忽聽得圍攻他們的匈奴人發出驚叫聲,漢兵主力來了,我們上當了。接著陣地前方傳來震天的鼓聲,嬰齊心中一喜,真的有漢兵救援來了。這是漢兵的軍鼓,他能聽得出來。僥倖,我們這次大概還死不了。他對傅介子說。

  傅介子笑道,我說了,這未必不是好事,說不定仍可以斬一匈奴名王,帶回長安將之懸首藁街呢。

  圍住他們的匈奴人顯然也沒有了銳氣,全部向另一方向奔馳而去。各種不同規格的箭矢破空之聲此起彼伏,有匈奴人大叫道,是義渠胡騎,是義渠胡騎。

  嬰齊大喜,原來是義渠王公孫昆戎的騎兵來了。他剛才命令士卒燃起牛糞,本來沒抱多少希望,自己的三百多士卒在全部被翦滅之前,未必能支持到兩個時辰,而漢軍援兵從居延都尉駐地趕到這裡兩個時辰顯然不夠。況且天色也快黑了,行軍更不方便。誰這麼快能徵發了義渠胡騎來呢?

  他不暇多想,立刻跳起來,率領自己剩餘的士卒沖入敵陣。迎面看見那個騎白馬的黎汙王在眾多匈奴人的護衛下狂奔撤退,撤退的方向正是自己這邊。他來不及多想,將手上大盾一扔,推動身邊的一輛燃著烈火的革車就往前衝去。這時黎汙王的坐騎已經衝到了面前,陡然被攔腰而至的革車一阻擋,坐騎來不及跳躍,被革車絆倒,黎汙王慘叫一聲掉了下來。嬰齊拔出勾踐劍,衝上去迎頭便斬,旁邊一個匈奴人伸出一枝長矛,想格住嬰齊的劍,卻被嬰齊一劍將他的矛頭斬斷。其他匈奴兵見自己的君王跌倒,也顧不得逃跑,齊圍過來攻擊嬰齊。嬰齊舞動長劍,如切菜一般,將他們武器全部削斷。在這間歇,黎汙王已經爬起,跨上另一匹馬,瘋狂奔馳。其他匈奴兵見自己的王一走,又無心戀戰,相繼撤離。嬰齊大怒,邊打馬狂追,邊解下背上弓弩,將箭裝入弩槽,瞄準黎汙王的背影,扣動懸刀,弩箭嗖的一聲飛出,準確地射入黎汙王的後背,黎汙王低哼了一聲,仰身跌下馬來。嬰齊率領士卒趕上去,跑到黎汙王身前,跳下馬,看著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正在地上呻吟,箭矢穿透了他的背甲。他仰頭望著嬰齊,艱難地說,好一個猛士,求你殺了我罷。嬰齊點點頭,拔出劍一劍下去,只聽得噗哧一聲,黎汙王已經身首分家。

  嬰齊將黎汙王的首級撿起,幾個匈奴騎兵本來已經圈馬回頭,要來救他們的君王,現在看見自己君王的首級已在嬰齊手中,無心戀戰,打馬就逃。兵敗如山倒,這些殘兵敗將一會兒齊齊消逝在祁連山畔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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