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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教,領教!”朱文欣然答道:“我必照邵公的指示,細心安排。”

  邵哲點點頭,忽又莊容說道:“犯蹕非同兒戲,你可能當場被亂棍打死;不死亦必被捕,判以重罪。”

  “此非我所顧慮。”朱文想到有句話,必須囑咐,“回頭我自然要讓緹縈來拜見邵公,那時求邵公不必將我犯蹕所得的後果說破。”

  這是怕緹縈驚慌不安。邵哲自然明白——此時他倒有些失悔來劃此策;只怕萬一大事不成,白白又饒上朱文的一條生命,那就太愧對緹縈了。

  就為了這一層緣故,邵哲拒絕與緹縈相見;朱文雖有些詫異,但想到像邵哲這樣的人,定有種無可解釋的怪脾氣,便也釋然了。

  不能釋然的是緹縈。她一直不解邵哲何以不願見她?因而也疑惑朱文去見邵哲,未必有什麼最後一條路!但是從天真無邪的青子口中,她不能不信邵哲是個異人,更不能不信朱文與他有著特殊的交情。因此,一路上雖有委屈疑慮,畢竟也能排遣了。

  回到萬民客舍,恰是正午;劉端和孔石風剛剛起身,一起吃了午飯,朱文把他們邀到緹縈所住的院落里,關緊了門,研究邵哲的計劃。——“

  三男一女,東西相向而坐;朱文先用視線掃遍一室,然後以極其肅穆慎重態度發言:“家師之難,承青門邵公指點,我要走最後一條路。這條路不僅為了脫家師之厄,也為了伸張律法正義,此非一人之私,所以緹縈亦未前知,就私情而言,我此刻邀兩位與緹縈一起聽我的說明,這就是我要表明,我把兩位完全看作自己的骨肉。這最後一條路,前驅是我,成事在緹縈;但必須有兩位充分作後盾,庶幾事成有望!”

  “這一著妙!”孔石風瞿然而起,“你且說個究竟!”

  劉端、孔石風、緹縈,或坐或立,卻都聚精會神地聽朱文講話。等他說完,劉端問道:“你可知犯蹕……”

  “我知道!”朱文趕緊打斷他的話,轉過身來,背著緹縈向劉、孔使了個眼色——他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再也不提犯蹕得何後果的話。

  “如何?”孔石風問緹縈。

  緹縈想到要在那麼大的場面之中,叩謁皇帝,陳訴沉冤,十分緊張,也十分興奮,她的臉色發白,漆黑的瞳仁時而呆滯,時而流轉,胸部一陣起伏著;這時聽得孔石風的話,挺起胸來,大聲答道:“我不怕!”

  “是的,你不怕。皇帝是極仁慈的,他一定會嘉許你的一片孝心。”

  這幾句話對緹縈是極大的鼓勵,對朱文的計劃是極好的幫助。整個計劃中,最困難的就是緹縈在那最緊要的一刻,能不能沉著鎮靜來應付那令人目眩神迷、驚心動魄的大場面?如果緹縈有信心,這個計劃便有一半把握了。

  於是,他們不厭其詳地把全部行動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反覆地提出來討論。目前還不知何時可以執行這個計劃,也不知皇帝將巡幸何處;只能假設幾個地點,所以商談的時間雖長,計劃卻還不算定局。

  在焦灼的等待中,終於得到了不幸的消息:延尉申屠嘉判定淳于意的罪名是“附下罔上”,所處的刑罰是“刖右趾”斬斷右足。照廷尉的解釋。齊國是王國,陽虛侯是侯國,淳于意依附陽虛,而以“詐疾”推辭齊王府的徵辟,這就是“附下罔上”;這是“大辟”的罪名,但以所“罔”者並非天子,因而減刑,判處明“刖右趾”。

  由於事先已有所知,所以緹縈是悲憤多於驚痛,越發加強了非直訴於皇帝不可的決心。而朱文則連去體味一下自己的感覺的工夫都沒有,他要忙著托劉端設法傳一個消息到獄中,寬慰師父;又要趕到邵哲那裡,請他撰擬緹縈所要呈訴於天子的文字,再要跟著孔石風去打聽皇帝最近可有巡幸之舉?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沒有這個可以犯蹕的機會,一切希望,皆成泡影。

  等候這個消息,可真是心驚肉跳!緹縈幾次從夢中哭醒,說是看到爹爹,已在獄中受了肉刑。人死不可復生,四肢斷了也不能再續;為了安全起見,朱文再一次托劉端去賄買獄卒,希望把行刑的日期儘量拖延,所得到的是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這一個月之內,不能獲得特赦,那麼淳于意的右足,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

  這不關於一足的殘缺,是淳于意個人及一家榮辱的所系。所以未能得到上書的機會,緹縈真是臥不安枕,食不甘味了。

  終於來了好消息,皇帝將巡幸專為太子所設、以招賓客的思賢苑,日期是獄卒所許的限期之前十天。

  光是這個消息,就使得緹縈和朱文如釋重負。打點起精神,準備到期犯蹕上書,救父出獄。

  寬心一放,整頓全神準備迎接那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刻,緹縈有著一種從未經驗過的、自己看重自己的感覺。那是最難、最險的一刻,但也是一個人最得意、最榮耀的一刻——當然她沒有想到過艱難,“皇帝是最仁慈的”,孔石風的話一天不知要在她腦中出現多少遍?她在想,皇帝的仁慈,至少至少也會像陽虛侯那樣。既然見了陽虛侯能夠侃侃而談,見皇帝有什麼可怕的呢?

  不僅是不怕,她還有個念頭,一定要替爹爹掙面子!要讓皇帝見了她的行徑,必得贊一聲:“到底不愧是良醫的孝女!有膽量,有教養!”

  因此,她天天自己演習著到時候應該拿出來的手眼身法和那一聲高喊的“冤枉”;也因此,只要見著朱文的面,她定不能不談此事。慢慢地,幾乎整天逗留在他屋裡了。

  從洛陽開始,朱文始終沒有跟緹縈說過一句私情話。是沒有心思想這些,但是,緹縈那能相伴時必相伴的態度終於讓他發覺了!一發覺便是兜心一沉,把什麼事都先拋開,要來了斷此事。

  於是他故意不理她,隨她自己來去,只當不知不見。緹縈體諒他心裡事多,並不以為自己是受了冷落。這樣到了要辦大事的前兩天,緹縈有句話要問他;剛還只叫得一聲“阿文”,他立刻就不耐煩了。

  “你不要成天纏著我,我沒有工夫伺候你!”

  當著劉端和孔石風,他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緹縈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們兩人的異常尷尬的臉色,為她提供了一個證據,證實她沒有聽錯他的話。這一下緹縈臉色大變,強忍著眼淚退了出來,回到自己臥室內;越想越傷心,也越想越害怕——她再也不能相信,朱文竟已變心;也許他根本就沒有真心,只是自己太痴而已!

  她簡直傻了!一個人在屋裡,思量往事,都如噩夢!

  “緹縈,緹縈!”

  她驚醒過來,抬頭看時,是劉端和孔石風在窗外;她起來開了門,兩個人一先一後進屋坐了下來。她不知他們要做什麼,困惑地坐在下方相陪。

  “有件事,我們要向你說明。”劉端開口發言,“朱文的師門赴難,不是為了別的,只為了江湖上的義氣。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對於原來的計劃,是絲毫不受影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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