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你在寫的什麼?”

  “你看!”

  將她那本宣紙所訂的小冊子接到手裡一看,上面抄著好些詩句,剛才所唱的兩首也在上面。詩句旁邊注著的符號,有尖角,有圓點,有直槓,這在徐海就莫名氣妙了。

  “這是我好幾年的心血。”王翠翹說,臉上有矜持而感傷的表情:“在這面琵琶上,我下了十幾年的功夫,彈得好壞不說,琵琶的妙處,至少我是完全摸得到的。這幾年,我陸陸續續也譜了幾首曲子,不管成不成腔調,總是我自己的東西。

  想想不忍埋沒,拿它重新理一理,也是一點不忍‘廣陵絕響’的私意。“

  “絕響!”徐海心頭一震:“翠翹,這話怎麼說?”

  “你看我,”王翠翹自嘲似地說:“半瓶醋就容易鬧笑話,一不小心就用錯了典故。”

  “不!‘廣陵絕響’是個很普通的典故,你何至於用錯?莫非——”

  “你不要說下去,也別嫌忌諱。”王翠翹搶著說:“我跟你一說,你就不會誤會了,等你一走,我沒有什麼事,一個人關在家裡,只陪我娘也氣悶;再說,我到底不是陸家正牌的小姐,所以我打算把我娘接了來住,另外收幾個願意學琵琶的女學生。收了學生,總得有東西教她們,所以把自己的一點心血,拿出來理一遍。我譜的曲子能夠流傳出去,不就不會埋沒了嗎?”

  “這一說還差不多。但願我回來的時候,你的學生都學得很好了。”徐海丟開此事,將九月十九動身上船的細節,以及羅龍文等人排日餞行的事告訴了她。

  “這是你們爺兒們的事,與我無關。”王翠翹問:“他們邀了阿狗沒有?”

  “我想一定會邀他作陪的。”

  “那好,你們兄弟倆去赴宴,我正好抽空去走走。”

  “到哪裡?”

  “看我師爺。我想今天晚上就住在庵里,明天上午叫阿狗來接我。”

  “好嘛!”

  “還有。明天下午我想到平湖去看看我娘。”

  “那,明天上午就不必回家了,由庵里一直到平湖豈不省事。”

  “到時候再看。”

  “十八那天呢?是不是把你娘也一同請來,敘一敘?”

  “那可以不必。我在想,倒是毛海峰,要請他吃頓飯,是人情上不可少的。”

  “也好!都聽你的安排就是。”

  於是,王翠翹作了決定,就在九月十八臨行前夕,請毛海峰吃飯,作為餞行,陪客只是阿狗一個。

  “何不把羅師爺或者胡元規請來作陪。”

  “不必!”王翠翹說:“我是要讓毛海峰知道,我們當他是自己人。”

  徐海領悟得到她的意思,但覺得並不需要這樣接交情,只是不忍掃她的興,所以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

  到了那天是王翠翹親自下廚治皰。而且席間還特意出來敬酒。

  “毛大哥!”她用這親切而尊敬的稱謂叫毛海峰,“阿海到了五島,種種要請你照應;一切都在不言,請你干一杯酒。”

  “言重,言重,嫂子!”毛海峰躊躇著說:“你這樣子鄭重其事,這杯酒我倒不敢喝了。”

  “喝,喝!”徐海推推他的手,“我們的交情,沒有商量不通的事,你怕什麼?”

  “這話不錯!嫂子,阿海跟我不分彼此,別的不敢說,禍福同當。”

  “能這樣,我還擔什麼心?毛大哥,你儘管喝這杯我敬的酒。”

  “好,好,從命,從命!”

  毛海峰干下酒,還照一照杯。冷眼旁觀的阿狗,聽出王翠翹的意思,她還是在擔心徐海的安危,所以聽到毛海峰“禍福同當”的承諾,便已滿足,因為所求即是如此。可是,他覺得這個承諾是不夠的。

  “毛大哥,”他也跟著王翠翹叫,“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說了你會不會生氣?”

  “不會,不會!我生什麼氣?”

  “那麼,請毛大哥干一杯,我才會相信毛大哥不是真的生氣。”

  毛海峰笑了,“兄弟,”他說:“平常看你很爽脆,今天怎麼跟小姑娘似地牽絲扳藤?”

  “我領毛大哥的責備,實在是因為過於關切我姐夫的緣故。我姐夫一個人去,說實話,我真的不大放心!老船主跟你,當然決不會做一點點對不起朋友的事;不過,我聽說老船主在那裡的處境也很艱難。倘或出什麼意外,毛大哥,千萬要請你照應。我的不情之請是,”阿狗特意頓一下,才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無論如何要請毛大哥還我一個活的徐海。”

  聽得這話,毛海峰的臉色一變,可是隨即又恢復常態,“這不消說得的。一定還你一個活的徐海。”他說:“倘或不能還,是因為我自己也活不成了!”

  這比禍福同當又進一步,是生死相共的意思。阿狗一言不發,撲翻在地,以大禮向毛海峰致謝。

  送上船,看徐海安頓略定,說了些珍重的話,羅龍文向阿狗使個眼色,又呶一呶嘴,意思是可以下船了,容王翠翹跟徐海再說幾句體己的話。

  “再坐一會!”徐海發覺了,搶著先說:“還早!”

  “不早了!日子過得也很快,幾個月一晃眼,後會有期。”

  羅龍文站起身來,率直說道:“我跟小華到甲板上看看,你跟翠翹還可以說幾句話。”

  目送他們離艙,王翠翹兩次欲言又止,徐海不免奇怪地問:“怎麼了?有話不說!”

  “話說得夠多了!恐怕你都記不得。”

  “沒有的事!你的話,句句記得。”

  “那麼,我倒問你,哪句話最重要?”

  “這,”徐海笑道:“句句重要。”

  “這是搪塞的話。不過,也不怪你,話太多,你一時想不起。”

  “阿彌陀佛!你總算了解。”徐海說:“你認為哪句話最重要,你自己說。”

  “”你認為哪件事最重要?你不是很希望有兒子嗎?所以——“

  “你不必說了。”徐海搶著說,“我完全懂你的意思,有機會我一定照你的意思做。”

  “機會是要自己去找的。”

  “可是,”徐海很快地接口:“也得有去找機會的功夫。我現在只能這樣說,先公後私;等招撫的事談妥了,心情寬閒了,沒有再重要的事,我才會把這件事看得重要。”

  這番答覆,相當坦誠,王翠翹滿意地點點頭。

  “你在家也要自己會安排,多找些有趣的、你喜歡的事做。譬如收幾個學生教琵琶,回去馬上就可以著手了。”

  “不勞你費心,我自己會安排。”

  “那,”徐海背轉身去:“你下船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