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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小姐向我打探:“是你言傳身教培訓出來的?名師出高徒,出手不凡,有人說昨天親眼看到有客人給她送戒指呢。”

  我發愣:“我是勸過她,可是……”

  可是,這分明不是我認識的林夕顏。以前我一直想把她帶壞,想讓她揭下聖女面具,像‘夜天使’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惟利是圖,得過且過。可是,她只邁出第一步,已經讓我如此痛心痛腑,不,我不要,我不要連她也變得這樣現實,庸俗,世故,自私!

  她應該是純潔的,執著的,剛烈的,只要愛了就終生無悔,寧可失去一切也要維持理想的那種人,她是林夕顏,是我的另一半,是天下最完美的女子,我不要她變!

  輪到我向她說教:“夕顏,物質並不是世上最重要的,一個人一生中能遇到另一個人,讓自己深切地愛上,愛得不顧一切,已經是一種幸福,不必太執著於結果,愛了,就該無悔!”

  “可是我累了,無心,我替自己累,也替我母親累。如果說‘賢妻良母’四個字,我媽媽就是最好的標本。她所有的言行都依足了這四個字來做,但是我父親依然拋棄她,就為了一瓶半個世紀前的雲南白藥,和一個緲茫的希望……無心,我不想再做我媽媽,從明天起,你安排客人給我,我要學習陪酒。”

  “什麼?”我如被冰雪,整個人垮下來。夕顏她,竟然是來真的,她真的渴望墮落,做一個煙視媚行惟利是圖的物質女人。那麼,她的愛呢?

  “夕顏,你變了。”我痛心疾首,“你失去了你自己。”

  “我剛剛學會為自己而活。”夕顏面目猙獰,“我不要重複媽媽的路,不再奢望得不到的愛,我要享受今天。”

  轉瞬間,她變成另外一個人,做出另外一種姿勢,宛如鬼上身。

  那個改變她,令她迷失本性的妖精,是我。

  我終於還是流下淚來:“夕顏,是不是為了我?是不是為了替我找錢才要做公關?不需要的,我自己會有辦法。用不著你幫忙。”

  “我是為了我自己。你需要錢,我也同樣需要錢。”夕顏冷著臉,“別阻止我,我已經決定了,從現在開始,不再是以前的林夕顏!”

  是的,她再不是以前的林夕顏。

  我不知道究竟是秦晉的離開還是阿容的故事毀了她,但是我知道對於夕顏的墮落我難辭其咎,還記得秦晉剛離開時,夕顏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聲不響,是我講的我媽媽雲岫成功的真相讓她忽然清醒了也同時徹底地迷茫了,她再也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對自己以往二十多年的生活和原則完全起了懷疑,而她那樣一個激烈的人,是想到什麼就立刻要付諸行動的,物極必反,以往過分沉靜的她忽然變得比誰都活躍,都張揚,都主動——她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我喃喃,“倏與忽時相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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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節:讓愛隨風而逝(3)

  夕顏揚眉:“你在說你我好比倏忽二帝?”

  “但我們相遇即為‘渾沌’。”我悲哀地說,“在我心目中,‘渾沌’就是一種處世的態度,不偏不激,不卑不亢,是你不要傾向我,我也不要傾向你,可是你我卻偏偏都要羨慕對方的生活。就像倏和忽,在渾沌的地盤相遇,議論說:人都有七竅,渾沌卻渾然一體,不如我們替它打通七竅吧。於是他們每天替渾沌開一竅,到了第七天上,渾沌就死了。”

  夕顏變色,久久不語。

  我又道:“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

  夕顏凝眉:“這又是莊子哪一段?怎麼解釋?”

  “天下人都知道追求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卻不懂得繼續探知維護自己所知的領域,知道什麼是不好,卻不知道什麼是好,所以才天下大亂。”

  “無心,你到底想說什麼?”

  “夕顏,你已經夠完美,為什麼要改變自己?要努力追求七竅玲瓏?我有種預感,這樣下去,會是悲劇。只會失去我們現在已有的。”

  “我沒有選擇。”夕顏冷著臉說,“人,是沒得選擇的。”

  我痛心夕顏的改變,但是我對於夕顏實在不具備說服力。

  我本身就是最無可救藥的墮落天使。

  夕顏本是救贖我的神,如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神向妖投了降。

  我們兩個在凌晨三時下班後結伴做夜遊神,一道陪客人出去宵夜,打情罵俏,妙語連珠,語不驚人死不休,賣弄口才與機智。

  在我們的巧笑聲中,月亮與星星都變得俏皮起來,夜色滲在酒杯里,艷若春光。

  但是夕顏一直細心地不許我喝酒。

  是這份善良讓我知道她的心底終究沒變,還是一個長著潔白翅膀的愛心天使。

  C

  這天風終於來信了。

  內容和我們猜到的大同小異,只不過文字遠比我們的想像來得詩意而婉轉。

  所謂詩人,就是可以將一封絕交信寫得如情書般盪氣迴腸。

  他說他永遠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時光,就好像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那般不真實而耀眼生輝。可是那樣的燃燒終於有成為灰燼的一天,而他已經是一個中年人,有妻有子,沒有多少熱情用來燃燒。

  他說我們的內心其實都一樣寂寞空虛,渴望一個人來愛。而事實上,我們也的確認真而盡興地愛過一場,雖然只七天,但不妨將它看做七生七世。

  在信的最後,那些華美的抒情之末,他輕描淡寫地綴了一句:他的能力,只能做一個孩子的爸爸。

  前面都是鋪設,最後一句才是關鍵。

  我對著屏幕久久無語,然後做了一件極其無理的事情——拎起一把椅子向電腦用力砸去。

  錯當然不在電腦,甚至也不在網絡,但是我總得遷怒。

  也只剩下這一點點任性可以揮霍。

  反正也沒打算再上網。

  夕顏不在家,約了客人吃下午茶。

  她如今已是“夜天使”紅牌舞女,儘管姿色平平,但客人也並不都是草包,很知道分辨沙礫同珍珠。公關小姐們很快就被比下去了,不知在秦小姐耳邊抱怨了多少髒話。但是秦小姐樂得公關隊伍里多出一個生力軍,只要夕顏仍然能在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替她解決諸如買雞蛋拼洋酒之類的小麻煩,便由得夕顏去。

  除開睡覺和替我煲湯,現在夕顏很少在家。

  我找不到人訴苦,只有將電腦砸了又砸,哪怕把世界都砸碎了也好,只要能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再也不值得為那個人流一滴眼淚。

  再不相信愛情。

  門鈴報火警一般響起來,一聲遞一聲,氣急敗壞。

  這個下午合該多事。

  我拎著七零八落的椅子腿去開門,看到門口立著一位華服盛妝的闊婦人——四十歲樣子,著裝雍容,但臉色極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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