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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冷不防暖玉溫香抱了滿懷,立刻激動起來,手足無措,呆半晌,終於想起電影中常見鏡頭,於是騰一隻手出來輕輕拍撫那受驚的美人,口裡還哄著:“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我用手背擦擦鼻子,嘆為觀止。這才是真正活色生香的女子,剛剛脫險已經忙著表演籠絡手段。

  元歌到這時候好像才看到我,走過來伸出雙手說:“唐詩,謝謝你,我真想死你了。”

  我以為她要同我握手,剛剛迎上說一句“小意思”,卻已經被她緊緊抱住,倒被這份熱情弄得心酸起來,於是現學現賣,也仿佛李君那樣將一隻手拍著懷中可人兒的背,連聲說:“沒事了,都好了,沒事了。”

  小李問:“是回家還是先大吃一頓?”

  “回家!”元歌毫不猶豫地說,“我在裡面關了那麼多天,要趕緊除除穢氣。”

  一張臨時支起的床,一隻舊冰箱緊挨著茶几,每次開冰箱門時要把茶几挪開,關了門再挪回去;一張舊書桌同時也是梳妝檯,上面擺滿各式高檔化妝品,單口紅就有十幾管,CD蘭蔻雅詩蘭黛都有,包裝嬌艷而華貴,主人幾日未歸,上面落滿灰塵,有種頹廢的美;一個木的洗臉架上面搭著毛巾,看清了,也是名牌;衣櫃是那種可摺疊的簡易塑料品,猜想裡面的內容也一定相當精彩。

  這就是元歌的租屋。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絕對不會想到如此艷若桃花的一個天使是從這樣簡陋的地方打造出來的。

  忍不住地覺得鼻酸,在這一刻,我原諒了她以往所表現出來的所有的勢利以及對金錢過於強烈的渴望。

  元歌抱了浴巾去公共浴池除穢氣,小李興致勃勃地布置餐桌,我顧自開了冰櫃取出紅酒斟了一杯,走到陽台上看風景。

  樓下有孩子在打球,笑聲一陣陣傳上來。我忽然覺得寂寞。

  蝕骨的寂寞。

  我知道有一段故事在沒有開始的時候就要結束了,而另一段故事卻在尚未準備好的時候便要開始。

  鏡花緣。

  所有不能成真的綺夢都是鏡花緣。

  可是我甚至連一朵鏡中的花兒也沒有。

  元歌追到陽台上來,手裡也拿著一杯酒,晃呀晃的,如同她不安定的眼波蕩漾。

  我問:“有話對我說?”

  “有件事問你。”

  “你問。”

  “小李……”她看住我,妖媚地一笑,如狐,“可是你男朋友?”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的眼睛亮閃閃的,亦如狐,一頭長髮濕淋淋地披在肩上,處處都像狐。

  “元歌,”我慢吞吞地開口,“我以前跟你說過的……”

  “說你愛上了一個望塵莫及的男人嘛……”元歌打斷我,更加狐媚地笑,“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誰知道這段日子有沒有改變呢。”

  樓下傳來喧譁聲。

  有個孩子射門成功了,有人在笑,有人在叫,聲音好像從很遠很遠的童年傳來。無憂無慮的童年。童年,有個男孩送給我一個木燈籠,他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要!”

  一百年不許要,可是三百年呢?

  宋詞和元歌,是我夢中的人,從小到大的伴侶,我們認識已經有整整三百五十年了。然而,三百五十年前,香兒不了解吳應熊,三百五十年後,元歌也無法了解我。

  她還在絮叨:“你這樣落寞,一副失戀的樣子,不是為了小李吧?”

  我舉起杯一飲而盡:“其實,如果你看中了他,他是不是我男朋友,你都一樣會追的吧?”

  “可是如果不是,我會更加心安理得些。”她回答,有種理直氣壯的誠實。

  我失笑,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不是。”

  “很好。”她轉身欲走。

  我叫住她:“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給她一點鼓勵,“小李其實不是一般打工仔,他家裡,在琉璃廠有兩處鋪面,是個殷實之家。”

  “真的?”元歌笑了,“真是意外之喜!”一甩長發,一陣風樣地飄走了。

  我沒有回頭,依然望著樓下的孩子出神,射門的英雄被他的同伴抬起來沿著小操場遊行,其餘的幾個在一旁呆呆看。勝負已分。

  這也是緣分。

  他們有踢一場球的緣,而我,有觀一場球的緣。

  一切,都是註定的吧?

  宋詞和蘇君,元歌與小李,我的出現,也許就是為了成全他們。如今,她們各自找到自己的緣,我,也就功德圓滿,合當隱退。

  剛剛想到宋詞,就聽到門鈴響,接著是元歌高八度的叫聲:“唐詩,你看誰來了?!”

  是宋詞,她和蘇君一同出現在元歌的面前。兩人許久不見,立即緊緊擁抱在一起,看到她們那親熱的場面真令人難以置信不久之前她們還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擁抱完了,又彼此慰問,互相交換受審感受,說個沒完沒了。元歌眉飛色舞地向我們描繪她每天受審時如何向警員拋媚眼,弄得那新來的小警察坐立不安,幾乎忘記做筆記,逗得我們哈哈大笑,一邊調侃小李:“元歌是把火,走到哪兒燒到哪兒,你可要看小心了。”

  小李臉紅紅的,十分忸怩:“吃水果吧。”

  茶几上果然已經擺滿了各式茶點,水果沙拉。元歌和宋詞兩個,笑嘻嘻地勾著手,大快朵頤。小李反客為主,率先舉起杯來:“唐詩,整件事你居功至偉,敬你。”

  “對,我們敬唐詩一杯。”

  三隻血紅的酒杯輕輕碰撞在一起。唐詩、宋詞、元歌,三種永不能融和的文體,合奏了一首祝酒歌。

  我望向冥冥之間,心底長長噓出一口氣,自己同自己講:“吳應熊,現在你該瞑目了,你的一妻一妾如今終於和睦相處,執手言歡,你老人家功不可沒,壽終正寢吧。”

  “現在,開始開會。”宋詞說。

  我一愣,元歌已經替我問出心中所想:“開會?開什麼會?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

  “你是沒事了,可是不等於案子結了。”宋詞輪流地望著我和元歌,“我們懷疑,案子可能有了新的進展。”

  還玉

  宋詞轉向我,“昨天,你去警局,我去陪護小妹,見到一個人。”

  “阿清?”

  “不,不是阿清,是張楚。”

  我的心立即停跳。張楚?哦,對了,昨天他也在醫院的,陪他太太做檢查,他們遇上了?

  宋詞說:“我和張楚聊了幾句,決定一起去看小妹,她睡著,一直說夢話,聲音很恐怖,不住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我知道,是秦歸田。”

  我將小妹住在賓館裡每夜夢魘的情形說給大家。

  宋詞點點頭,問:“那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會一直喊著秦烏龜的名字呢?”

  “很簡單,她是第一個來到案發現場的人,看到秦歸田的屍體,受了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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