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在這篇文章里,我討論寓言和童話起源的問題。這個問題在許多書中和論文中都曾談到過。從理論上來講,不外是一元產生論和多元產生論。我個人認為,多元產生是不能想像的。只有一元產生才是合情合理的。剩下的只有一元產生,也就是最初產生在一個國家、一個地域,然後向外輻射擴散。這一個國家或地域究竟在哪裡呢?恐怕不能籠而統之地說,所有的寓言和童話都產生在一個國家和地域內,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講大多數的寓言和童話都產生在一個國家和地域內,則是近情近理的。現在的問題是:這一個國家和地域究竟是哪一個呢?四方國家的學者談到的不出兩個:一個印度,一個希臘。他們的意思並不一致。據我的觀察,wintemitz依違於印度、希臘之間。benfey則說得清楚而堅定:“世界上一切童話和故事的老家是印度,一切寓言的老家是希臘。”他同樣依違於印希兩國之間,但把童話和寓言區分開來。這個區分是十分牽強的,因為二者從根本上是難以區分的,絕不是涇渭分明的。我個人則傾向於印度,因為印度的民族性極善幻想,有較其他民族豐富得多的、深邃得多的幻想力。魯迅先生在1926年寫成的《〈痴華〉題記》中一開頭就說:“嘗聞天竺寓言之富,如大林深泉,他國藝文,往往蒙其影響,即譯為華言之佛經中,亦隨在可見。”我認為,魯迅的意見是根據事實立論,極可信賴。

  4.《柳宗元〈黔之驢〉取材來源考》

  柳宗元的《黔之驢》是一篇非常著名的文章,讀古文者恐怕沒有人不讀的。但是,迄今我還沒有見到有人探索這篇文章來源的文章。我個人提出了一個看法:它的來源也與印度有關。我在印度許多書中找到了類似的故事:《五卷書》第4卷,第7個故事;《嘉言集》中也有一個類似的故事。可是,在古希臘柏拉圖的《對話》中有所暗示,完整的故事存在於《伊索寓言》中。在法國拉封丹的《寓言》中也有這個故事。可見這個故事,至少是它的母題,傳布時間之長和地域之廣。

  1948年

  1.《〈儒林外史〉取材的來源》

  在這篇文章中,我想指出,雖然吳敬梓的書多有歷史事實的根據;但是,他是在寫小說,因此他從其他書中也抄來了一些材料。

  2.《從中印文化關係談到中國梵文的研究》

  這裡我明確地提出了中印文化關係,表示我正在尋求出路中的一些想法。

  3.《“貓名”寓言的演變》

  這篇文章也屬於比較文學史的範圍。我先在明劉元卿的《應諧錄》中發現了“貓名”的寓言。這當然也是在哥廷根大學漢學研究所圖書室中讀書的收穫。接著在日本的書中找到了這個寓言。最後,又在印度的許多書中找到了它,這些書包括《故事海》、《五卷書》、《說藪》等等。在世界上其他國家同樣有這個故事。

  4.《佛教對於宋代理學影響之一例》

  這一篇文章屬於中印文化交流的範圍。

  5.《論梵文的音譯》

  這是我到北大後3年內寫得最長的一篇學術論文,是為紀念北京大學建校五十周年校慶而做。當時北大教授寫了不少紀念論文,總名之曰“論文集”,實則都是單篇印行,沒有成“集”。

  這篇論文討論的主要是利用佛典中漢文音譯梵文的現象來研究中國古音。鋼和泰(a.vonstal—holstein)先生想用音譯來構擬中國古音,但必須兼通古代印度俗語才能做到。

  梵文的頂音和在漢譯佛典中一般都是用舌上音知徹澄母的字來譯。多半用“吒”字,多半用“茶”字。但是在最古的譯本中卻用來母字來對梵文的和。這就有了問題,引起了幾位有名的音韻學家的討論和爭論。羅常培先生、周法高先生、陸志韋先生、汪榮寶先生等都發表了意見,意見頗不一致。我習慣於“在雜誌縫裡找文章”,這一次我又找到了比較滿意的正確的答案。

  原來上述諸位先生僅僅從中國音韻學上著眼,沒有把眼光放大,看一看和在古代印度和中亞以及中國新疆地區演變的規律;沒有提綱,當然無法挈領。在古代印度和中亞一帶,有一個簡單明了的音變規律:>>>l。用這一條規律來解釋漢譯佛典中的音變現象,渙然冰釋。我在文章中舉了大量的例證,想反駁是不可能的。

  羅常培先生對此文的評價是:“考證謹嚴,對斯學至有貢獻。”

  1949年

  《列子與佛典》

  《列子》是一部偽造的書,這久成定論,無人反對。但是偽造的時間和人究竟是何時和何人,卻缺乏深入的探討。我在《列子》和竺法護譯的《生經》中都找到了《國王五人經》的故事,前者抄襲後者,決無可疑。《生經》譯出時間是能確定的,因此偽造《列子》的時間也就隨之而能確定。《生經》譯於西晉太康六年(285年),因此《列子》的成書不會早於這一年。至於《列子》的作者,就是故弄玄虛的張湛。

  胡適之先生寫信給我說:“《生經》一證,確鑿之至。”

  出路主流中的一個小漩渦《浮屠與佛》

  初回到北京,我根本沒有考慮吐火羅文的問題,我早已在思想上把它完全放棄了。我偶然讀《胡適論學近著》,裡面有談到漢譯“浮屠”與“佛”字誰先誰後的文章,而且與陳援庵(垣)先生關於這個問題有所爭論,好像雙方都動了點感情。這一下子引起了我的興趣。我想到吐火羅文ptkt這個詞,也寫作pttkt;這個詞是由兩部分或兩個字組成的,前一半是pt或ptt,後一半是kt。kt是“神”,舊譯“天”,pt或ptt是梵文buddha的吐火羅文寫法。中國過去有些人總以為buddha的音譯是“浮屠”、“佛陀”等等,而“佛”字只是“佛陀”的省略。可是在中國古代漢譯佛典中,“佛”字先出,而“佛陀”則後出,說前者不可能是後者的省略,毋寧說後者是前者的延伸。那麼,“佛”字應該說首先出於吐火羅文的pt,因為最初佛教並不是直接由印度傳來的,而是通過月支的媒介。在這樣的考慮下,我就寫成了這一篇論文《浮屠與佛》。文中也不是沒有困難。對應漢文“佛”字的應該是以濁音b開頭,而不是清音p。為此我還頗傷了一番腦筋,特別請周祖謨先生為我解決了這個問題。當時我眼界不寬,其實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到了幾十年以後,這個問題才終於得到了圓滿的解決,見下面回憶。

  文章雖寫了,我卻並沒有自信。乘到清華園晉謁陳寅恪師之便,向他讀了一遍我的論文,他當時眼睛已完全失明。蒙他首肯,並推薦給了當時學術地位最高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發表在第二十本上。

  1950-1956年

  陷入會議的漩渦中

  1949年迎來了解放。當時我同北大絕大多數的教授一樣,眼前一下子充滿了光明,心情振奮,無與倫比。我覺得,如果把自己的一生分為兩段或者兩部分的話,現在是新的一段的開始。當時我只有38歲,還算不上中年,涉世未深,幻想特多,接受新鮮事物,並無困難。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