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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走的時候,五祖對他說:“待你著一頓熱病打時,方思量我在!”

  滿懷不平的圓悟到了金山,染上傷寒大病,把生平所學的東西全拿出來抵抗病痛,沒有一樣有用的,因此在病榻上感慨發誓:“我的病如果稍微好了,一定立刻回到五祖門下!”這時的圓悟才算真實知道為什麼真覺禪師把膿血說成是法乳了。

  圓悟後來在五祖座下,有一次聽到一位居士來向師父問道,五祖對他說:“唐人有兩句小艷詩與道相近:頻呼小玉原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居士有悟,五祖便說:“這裡面還要仔細參。”

  圓悟後來問師父說:“那居士就這樣悟了嗎?”

  五祖說:“他只是認得聲而已!”

  圓悟說:“既然說只要檀郎認得聲,他已經認得聲了,為什麼還不是呢?”

  五祖大聲的說:“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去!”

  圓悟心中有所省悟,突然走出,看見一隻雞飛上欄杆,鼓翅而鳴,他自問道:“這豈不是聲嗎?”

  於是大悟,寫了一首偈:

  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里醉扶歸;

  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特別是真覺對圓悟說自己的膿血就是曹溪的法乳,還有後來“見雞飛上欄杆,鼓翅而鳴”的悟道。那是告訴我們,真實的智慧是來自平常的生活,是心海的一種體現,如果能聽聞到心海的消息,一切都是道,番薯糕,或者炸香蕉,在童年窮困的生活與五星級大飯店的檯面上,都是值得深思的。

  圓悟曾說過一段話,我每次讀了,都感到自己是多麼的莊嚴而雄渾,他說:

  山頭鼓浪,井底揚塵; 眼聽似震雷霆,耳觀如張錦繡。 三百六十骨節,一一現無邊妙身; 八萬四千毛端,頭頭彰寶王剎海。 不是神通妙用,亦非法爾如然; 苟能千眼頓開,直是十方坐斷。

  心海遼闊廣大,來自心海的消息是沒有五官,甚至是無形無相的,用眼睛來聽,以耳朵觀照,在每一個骨節、每一個毛孔中都有莊嚴的寶殿呀!

  夜裡,我把紫紅色的紅薯煮來吃,紅薯煮熟的質感很像湯圓,又軟又Q,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曬著穀子的庭院吃紅薯湯,突然看見一隻雞飛上欄杆,鼓翅而鳴。

  呀!這世界猶如少女呼叫情郎的聲音那樣溫柔甜蜜,來自心海的消息看這現成的一切,無不顯得那樣的珍貴、純淨,而莊嚴!

  真理則以眾生的平等與尊重起步。

  歡樂悲歌 帶孩子從八里坐渡輪到淡水去看夕陽。

  八里的碼頭在午後顯得十分冷清,雖然與淡水只是一水之隔,卻阻斷了人潮,使得碼頭上的污染沒有淡水嚴重,沿海的水仍然清澈可見到海中的游魚。一旦輪渡往淡水,開過海口的中線,到處漂浮著垃圾,海面上飄來陣陣惡臭。

  到了淡水,海岸上的人潮比拍岸的浪潮還多,賣鐵蛋、煮螃蟹、烤烏賊、打香腸、賣彈珠汽水的小販沿著海岸,布滿整個碼頭,人煙與油煙交織,甚至使人看不清楚觀音山的稜線。

  許多父母帶著小孩,邊吃香腸邊釣魚,我們走過去,看到塑膠桶子裡的魚最大的只有食指大小,一些已在桶中奄奄一息,更多的則翻起慘白的肚子。

  “釣這些魚做什麼?要吃嗎?”我問其中一位大人。

  “這么小的魚怎麼吃?”他翻了一下眼睛說。

  “那,釣它做什麼?”

  “釣著好玩呀!”

  “這有什麼好玩呢?”我說。那人面露慍色,說:“你做你的事,管別人幹什麼呢?”

  我只好帶孩子往海岸的另一頭走去,這時我看見一群兒童在拿網撈魚,有幾位把撈上的魚放在汽水杯里,大部分的兒童則是把魚撈起倒在防波的水泥地上,任其掙扎跳躍而死。有一位比較大的兒童,把魚倒在水泥地,然後舉腳,一一把它們踩踤,屍身黏糊糊地貼在地上。

  “你在做什麼?”我生氣地說。

  “我在處決它們!”那孩子高興地抬起頭來,看到我的表情,使他也吃了一驚。

  “你怎麼可以這樣殘忍,萬一你也這樣被處決呢?”我激動地說。

  那孩子於是往岸上跑去,其他的孩子也跟著跑走了,在他們遠去的背影,我看見他們的制服上繡著“文化國小”的字樣。原來他們是淡水文化國小的學生,而文化國小是在古色古香的“真理街”上。

  真理街上的文化國小學生為了好玩,無緣無故處決了與他們一樣天真無知的小魚,想起來就令人心碎。

  我帶著孩子沿海岸搶救那些劫後餘生的小魚,看到許多已經成為肉泥,許多則成了魚乾,一些剛撈起來的則在翻跳喘息,我們小心拾起,把它們放回海里,一邊做一邊使我想到這樣的搶救是多麼渺茫無望,因為我知道等我離開的時候,那些殘暴的孩子還會回來,他們是海岸的居民,海岸是永無寧日的。

  我想到豐子愷曾在一篇文章里寫道:“頑童一腳踏死數百螞蟻,我勸他不要。並非愛惜螞蟻,或者想供養螞蟻,只恐這一點殘忍心擴而充之,將來會變成侵略者,用飛機載了重磅炸彈去虐殺無辜的平民。”這種悲懷不是杞人憂天,因為人的習氣雖然有很多是從前帶來的,但今生的薰習,也足以使一個善良的孩子成為一位兇殘的成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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