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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出自宋朝晏殊的《蝶戀花》,原詞是“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第二種境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意思是說不只要有追尋理想的熱情與勇氣,還要有堅持、有執著,去實踐自己所信奉的真理,即使人變瘦了、衣帶變寬了,也能百折不悔。

  (這句出自宋朝詩人柳永的《鳳棲梧》,原詞是“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種境界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意思是經過非常長久的努力追尋,飽受人生的滄桑,到後來猛然回首,那要追尋的卻在自己走過的道路上,燈火闌珊的地方。

  (這句出自宋朝詞人辛棄疾的《青玉案》,原詞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風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從前讀《人間詞話》讀到人生的三種境界時,雖有感觸,但不深刻,到最近幾年,這三重境界之說時常在心中浮現,格外感受到王國維對生命的智見,他論的雖然是詩詞、是事功、是人格,講的實際上是人從凡夫之見超越的歷程,到最後那種“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簡直是開悟的心境了,使我想起一首禪詩“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偶遇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也不禁想到菩薩在人間留下一絲有情那樣的心境。

  一個人要“眾里尋他千百度”,必然要經驗人生的許多歷程,而要“驀然回首”則需要一種明覺,至於站在燈火闌珊處的那人,不是別人,而是一個原點,是那個“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自我呀!

  詩人雖然出自情感與靈感來表達自我,但其中有一種明覺,或者與禪師不同,我相信那明覺之中有如同鏡子一樣澄明的開悟的心——這種歷程,在某些作品裡是歷歷可見的。

  宋朝詞人蔣捷曾有一首《虞美人》,很能看出這種提升的歷程。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在僧廬下聽雨的白髮詩人,體會到人世悲歡離合的無情就像階前的雨一樣錯落無常,心境上是有一種悟境的,與禪心不同的是,禪心以智為燈心,詩人則以美作為點燃,這是為什麼我們讀到李賀“天若有情天亦老”之句,要為之低徊不已了。或者讀到龔自珍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要為之三嘆了。

  一個好的開悟的境界,或者崇高的人格與事功,都不是無情的,它是一種經過淨化的有情的心,這種經過淨化的有情,我們可以稱之為“覺有情”,有如道綽大師說的,就像天鵝在水中悠遊,沾水而羽毛不濕。

  好的文學、優美的詩歌,無不是在“有情中有覺”,創作者既提升了自我的情感經驗,也藉以轉化,溶解成人人都能提升的情感經驗,來喚醒大眾內在的感覺的呼聲。這是為什麼,歷來偉大的禪師在開悟之際都會寫下詩歌,而開悟之後,有許多禪師也往往以詩歌示教,在顯教最有名的是六祖慧能,傳說他不識字,但讀他的作品《六祖壇經》竟有如詩偈一樣。在密宗最著名的是密勒日巴,傳說他留傳的詩歌竟有數萬首之多。

  寒山、拾得不也是這樣嗎?他們是山野里的隱士,卻也忍不住把自己的心境寫在山間石壁,幸好有人抄錄才不致失傳,但是,我也不禁想到,以寒山、拾得的詩才,寫詩的那種勁道,一定有更多的詩隱於石上、壁上,與草木同朽,後人無緣得見了。

  為什麼悟道者愛寫詩呢?原因何在?我想在最根本處是,禪學或佛教是一種美,在人生中提升美的體驗,使一個人智慧有美、慈悲有美、生活有美,語默動靜無一不美,那才是走向佛道之路。

  失去了美,佛道對人生還有什麼價值呢?

  唯有心性的絕美,才使人能洗滌貪嗔痴慢疑五毒;也唯有絕美的心,才能面對、提升、跨越人生深切的痛苦。

  因此,道是美,而走向道的心情是一種詩情,詩情與道情轉折的驛站則是“覺”。

  菩薩所以叫“覺有情”,是因為菩薩從來沒有失去感性的懷抱,與凡夫不同的是,他在有情中不失覺悟的心。

  菩薩所以個個心性皆美,長相也無不莊嚴到達極致,則是啟示了我們,美是無比重要的,最深刻的美則是來自有情的錘鍊。

  即使是佛,十方諸佛都是“相好莊嚴”,經典里說到佛之美,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之說,因此,佛的相、佛的心,都是絕美。

  了解到佛道的追求是生命完美的追求,我模仿王國維之說,凡是古今走向“覺有情”之道者,也必經三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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