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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笑最動人的還不是香氣,而是名字,一般的花名只是一個代號,比較好的則有一點形容,像七里香、夜來香、百合、夜曇都算是好的。但很少有花的名字像含笑,是有動作的,所謂含笑,是似笑非笑,是想笑未笑,是含羞帶笑,是嘴角才牽動的無聲的笑。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見到含笑開花了,我從院子裡跑進屋裡,見到人就說:“含笑開了,含笑開了!”說著說著,感覺那名字真好,讓自己的嘴角也禁不住帶著笑,又仿佛含笑花真是因為笑而開出米白色沒有一絲雜質的花來。

  第一位把這種毫不起眼的小白花起名為“含笑”的,是值得佩服的人,可想而知,他一定是在花里看見了笑意,或者自己心裡飽含喜悅,否則不可能取名為含笑。

  含笑花不僅有象徵意義,也能貼切說出花的特質,含笑花和別的花不同,它是含苞時最香,花瓣一張開,香氣就散走了。而且含笑的花期很長,一旦開花,從春天到秋天都不時在開,讓人感覺到它一整年都非常喜悅,可惜含笑的顏色沒有別的花多彩,只能算含蓄的在笑著罷了。

  知道了含笑種種,使我們知道含笑花固然平常,卻有它不凡的氣質和特性。

  但我也知道,“含笑”雖是至美的名字,這種小白花如果不以含笑為名,它的氣質也不會改變,它哪裡在乎我們怎麼叫它呢?它只是自在自然地生長,並開花,讓它的香遠颺而已。

  在這個世界上,許多事物都與含笑花一樣,有各自的面目,外在的感受並不會影響它們,它們也從來不為自己辯解或說明,因為它們的生命本身就是最好的說明,不需要任何語言。反過來,當我們面對沒有語言,沉默的世界時,我們能感受到什麼呢?

  在日本極有影響力的白隱禪師,他曾設計過一則公案,就是“只手之聲”,讓學禪的人參一隻手有什麼聲音。後來“只手之聲”成為日本禪法重要的公案,他們最愛參的問題是:“兩掌相拍有聲,如何是只手之聲?”或者參:“只手無聲,且聽這無聲的妙音。”

  我們翻看日本禪者參“只手之聲”的公案,有一些真能得到啟發,例如:

  老師問:“你已聞只手之聲,將作何事?”學生答:“除雜草,擦地板,師若倦了,為師按摩。”

  老師問:“只手的精神如何存在?”

  學生答:“上拄三十三天之頂,下抵金輪那落之底,充滿一切。”

  老師問:“只手之聲已聞,如何是只手之用?”

  學生答:“火爐里燒火,鐵鍋里燒水,硯台里磨墨,香爐里插香。”

  老師問:“如何是十五之前的只手,十五以後的只手,正當十五的只手?”

  學生伸出右手說:“此是十五以前的只手。”

  伸出左手說:“此是十五日以後的只手。”

  兩手合起來說:“此是正當十五日的只手。”

  老師問:“你既聞只手之聲,且讓我亦聞。”

  學生一言不發,伸手打老師一巴掌。

  一隻手能聽到什麼聲音呢?在一般人可能是大的迷惑,但禪師不僅能聽見只手之聲,在最廣大的眼界裡從一隻手竟能看見華嚴境界的四法界(理法界、事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有禪師伸出一隻手說:“見手是手,是事法界。見手不是手,是理法界。見手不是手,而見手又是手,是理事無礙法界。一隻手忽而成了天地,成了山川草木森羅萬象,而森羅萬象不出這隻手,是事事無礙法界。”

  可見一隻手真是有聲音的!日本禪師的概念是傳自中國,中國禪師早就說過這種觀念。例如雲岩禪師問道吾禪師說:“大悲菩薩用許多手眼作什麼?”道吾說:“如人夜半背手摸枕子。”雲岩說:“我會也!”道吾:“汝作麼生會?”雲岩說:“遍身是手眼!”道吾:“道太煞道,只道得八成。”雲岩說:“一師兄作麼生?”道吾說:“通身是手眼!”

  通身是手眼,這才是禪的真意,那須僅止於只手之聲?

  從前,長沙景岑禪師對弟子開示說:“盡十方世界是沙門一隻眼,盡十方世界是沙門全身,盡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盡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盡十方世界無一人不是自己。”這豈只是一隻手的聲音!十方世界根本就與自我沒有分別。

  一隻手的存在是自然,一朵含笑花的開放也是自然,我們所眼見或不可見的世界,不都是自然的存在著嗎?

  即使世界完全靜默,有緣人也能聽見靜默的聲音,這就是“只手之聲”還有隻手的色、香、味、觸、法。在沉默的獨處里,我們聽見什麼?在噪鬧的轉動里,我們沒聽見的又是什麼呢?

  有的人在滿山蟬聲的樹林中坐著,也聽不到蟬聲;有的人在哄鬧的市集裡走著,卻聽見了蟬聲。對於後者,他能在含笑花中看見飽滿的喜悅,聽見自己的只手之聲;對於前者,即使全世界向他鼓掌,也是惘然,何況只是一朵花的含笑

  不著於水

  近一兩年,花市里普遍的都可以買到蓮花了,有的花店,用幾個大瓮裝蓮花,擺成一列放在架上,每一個瓮裝一種顏色,金黃、清紫、湛藍、純白、粉紅的蓮花,五色明媚,使人走過時仿佛置身蓮花池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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