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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的宿命也仿佛如此,窮愁撩倒時會背性棄義者,不論他多麼的富有,也一樣會背棄。反之,能感恩念舊的窮人,縱然使再貧困,也不至於無情無義。環境、誘惑也者,只是藉口罷了------沒有汽油的桶子,火柴如何使其燃燒呢?

  這重背棄的宿命使人無奈,但不背棄的宿命才更令人泣血。

  不背棄的宿命,我們可以在小說、電影、電視裡看見的是:兩位頑固而充滿仇恨的家長,往往一位生了男孩,而另一位生了女孩。仇家的的兒子與女兒總會因為某種巧合相遇,一見鍾情,然後用愛情與生命聯合起來向父母抗爭。

  結局其實可以是喜劇:化干戈為玉帛,大團圓結束。但結局通常是悲劇的:其一是氣死父母,其二是犧牲兒女,兩種都可以使兩家痛苦一生,而觀眾則痛苦幾個晚上。

  我常想這樣的問題:為什麼仇恨的父母總有相愛的兒女?為什麼沒有一個故事是父母相愛而兒女卻充滿了仇恨? 動人的愛情故事總是在仇恨中掙扎的故事;好看的金粉世界通常就是在欲望中沉浮的故事。

  互不背棄而又活活折翼的故事是人生最無奈的現實。 人生的牌局裡有一張A,它可以是最大,也可以是最小,可悲憫的是,大部分的人拿到它A時,不管其他的牌如何,總把它當最大的牌來打。

  人被小利蒙蔽時,哪裡會想到會毀掉一生的基業呢?人在仇恨之中,哪裡能看到別人情義的珍貴呢?這都是拿到一張小A當大牌打的結果。

  在別人的宿命里,我們清楚的看見人生有更多可以沉思的東西,如果我們不善於深思看清整副牌,往往自己就會掉進那令人扼腕的宿命里去了。

  一粒沙,或一條河岸?

  當我們在澄思靜慮的時候,有時自己陷入一種兩難的情況。

  這種情況常常發生在看到別人受苦而找不到出路,看到善良的人在苦難里掙扎不能解脫的時候,-----看到別人痛苦以致感同深受的錐刺是一種難以言詮的經驗。

  我因此常常在內心吶喊:難道這就是宿命的嗎?難道不可以改變嗎?難道是不得不償還的業嗎?

  想到眾生的心靈不能安穩,有時驚心到被窗外溫柔的月光吵醒,然後我就會在寒夜的風中獨處,再也無法安睡。有時我甚至跑到山上,對著蕭蕭的草木大吼大叫,來泄去我心中看到善良的人們受苦而生起的悲憤。有時我會在草原上拼命的奔跑,跑到力盡頹倒在地上,然後仰望蒼空,無聲的喘息:“天呀,天呀!”悲喚起來。

  沒有人知道我的這種掙扎與憂傷,對眾生受困於業報的實際情況,有時令我流淚,甚至顫抖,全身發冷,身毛皆豎。 幸好,這樣的顫抖很快就平息,在平復的那一刻就使我看見自己是多麼的脆弱,多麼的容易受到打擊,我應該更堅強一些,更廣大一些,不要那樣的憂傷與沉痛才好。可是也就在那一刻,我會更深的思索“業”的問題,眾生的業難道一定要如此悲慘的來受報嗎?當我們見到眾生飽受折磨的時候,究竟有誰可以為他們承擔呢?

  龍樹菩薩的“中觀”告訴我們,業好比一粒種子,裡面永不生氣、永不敗壞的東西,這就好象生命的契約,這契約則是一種債務,人縱然可以不斷的來借貸來用,但是因為契約,他遲早總要去償還他的債務,業如果可以破,果報就不成立了,業的法則適用於善業與惡業。

  我的悲觀常常只有禪學可以解救我們,並沒有人束縛我們、沒有人污染我們、在自性的光明里業是了不可得的。人人都有光明自性,則人人的業也都可以了不可得。但是,這不是充滿了矛盾嗎? 我們的人生渺小如一粒沙子,每一粒沙子都是獨立存在與別的沙子無關,那麼,我們只能清洗自己的沙子,有什麼能力清洗別人的沙子呢?即使是最鄰近的一粒沙,清洗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當我看到新聞,有人殺了人,那兩人之間真的是從前的舊債嗎?這樣,不就使我們失去對被殺者的同情,失去對殺人者的斥責嗎?整個的社會都應該有相應的承擔,這樣真實的正義才能抬頭,全體的道德才有落腳之處。

  西方淨土之所以沒有惡事,並非在那裡的人都是清淨才往生的!而是那裡有完全清淨的環境,不論什麼眾生去往生,也都可以純淨起來。

  我覺得,這世界所有的一切惡事,都不應該由當事人承受,這世界一切眾生的苦也不是從前造罪而活該當受的。修行的人不應該有“活該”的思想,也不應該有一絲絲“活該”的念頭。

  世界的人都在受報,的並不是人人都是“活該”! 因此,我仍然無法解開那張業網,讓我做其中的一條絲線,讓我做其中的經緯。

  人生若還有罪業,我就難以自淨,眾生若不能安穩,我就永遠不可能安穩! 我的不能安穩,我的沉痛,乃至我鮮為人知的顫抖,不也是一種自然的呈現嗎?正因我不是焦芽敗種,我才有那樣熱切的感受吧!

  我只是一粒沙,這是生命里無可如何的困局,但是我多麼的希望,我每次看到生命的的苦楚,都看到了一整條河岸,而不只看見受難的一粒沙。

  這樣想時,我總是渴切的祈禱:佛、菩薩、龍天護法,請悲憫這個世界!請護念這個世界!請囑咐這個世界!請使這個世界成為清淨的國土!

  水中的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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