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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的一聲驚叫,是韓茜發出的。

  周長路的話說完,人卻在坑中!

  而周長路的身上,趴著另一個人,兩人摔入深坑後,似是被摔暈了,有一陣毫無動靜,然後又扭打起來。扭打的兩人都上了年紀,又摔得不輕,像是慢動作,但絲毫不留情。

  坑頂的楚懷山哭叫道:“四姨!”

  楚歡一邊掐著周長路的脖子,一邊叫:“原來都是你這個老混蛋,是你毀了大山的童年,現在要毀大山的一輩子!”

  那蘭想到楚歡為了照顧楚懷山一直未嫁,周長路和米治文的血巾斷指案,也毀了她一生中重要的一段歲月。楚歡跟來多久了?那蘭忽然明白她不僅僅擅長跟蹤自己——楚懷山逐步走出廣場恐懼症,適應外面的世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他必然是利用楚歡外出的時間進行練習,但對外甥體貼入微的楚歡一定早就觀察到了楚懷山的改變。

  如果她能早些告訴那蘭,一切會有多大的不同!

  而今晚,楚懷山一定設計將楚歡誘出家門,比如一個米治文病危的消息。而楚歡因為有了預感,將計就計,跟蹤到此。這麼說來,楚歡一直跟著楚懷山。楚懷山多半自己駕車,楚歡打的跟蹤到通江旅社廢墟。楚懷山在通江旅社附近逗留了多久?至少一個小時?半個小時?這段時間,相信很少會有計程車司機陪著楚歡耐心守候,那麼楚歡一定下車躲在暗處,看到了楚懷山將自己和韓茜裝入車中。然後呢?再次乘出租跟了過來。

  如果楚歡早點報警,或許一切會有很大不同。

  楚歡視楚懷山如親子己出,當時立刻報警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楚懷山繼續叫著:“四姨!你們,都停下!”

  楚歡叫道:“大山,你快放了那蘭他們!”

  “不,我不能!”楚懷山的聲音在崩潰。

  楚歡怒道:“什麼你不能?好和壞你都分不清嗎?”

  周長路已經掙脫了楚歡,叫道:“大山,你回想過去的這些年,什麼是好,什麼是壞,說得清嗎?錯殺你父親的陳玉棟是好嗎?利用你、引誘你改變的那蘭是好的嗎?你不要忘了你的使命,要通過我們的犧牲,讓所有軟弱的人堅強起來!”

  “你們,都住嘴!”楚懷山忽然操起了鐵杴。

  周長路伸出雙臂:“對,拉我上來!”

  “不,你也是,軟弱的代表!當年你,不敢反抗,你父親的虐待,現在,用殺女孩子,表達你,繼承的,邪惡!”

  一杴土落下,落在周長路頭上。

  “你們,都不要,在這世上,受苦了!”

  更多的土落下。

  那蘭在急切中叫道:“我突然明白了,你的拖鞋上,為什麼是只小鳥!”

  果然,楚懷山頓了頓,愣了愣:“說來聽聽。”

  “羅,是你父親的姓!羅網,羅網!羅的本意就是網,兜小鳥的網。你覺得你的一生從出世開始就像只被網羅住的小鳥,你認為只有做驚天動地的大案時,才是真正掌握命運的時刻,才能解脫所有的羅網;依我看,你現在才有個真正能解脫的機會!你骨子裡是好人,真的想一想,救出我們,把周長路交給公安,你就沒事了,完全解脫了!”

  “我不是,法盲!不要再,騙我了!”

  更多的土。

  一個人在瘋狂的時候,會產生出巨大的潛力。用數月一點點挖就的三十方土,連鏟帶推,很快就下去了相當一部分,至少,埋住了坑中所有人的大半身。

  那蘭一直在想,一直在勸說,但她試圖保持理性的聲音被周圍的驚叫、哭泣、咒罵淹沒,她也開始驚叫、哭泣、咒罵,呼吸早就開始不暢,不久土到了嘴邊、鼻邊。

  她唯一能做的是窒息。

  36.深山尋墓

  巴渝生聽指揮部一位負責調度的刑警說,剛才看見那蘭倚在房車邊翻著一堆厚厚的資料。他立刻想到可能就是早些時候金碩收集來給那蘭的米治文病歷複印件。巴渝生讓現場的幹警仔細尋找一摞文件,不久果然在往華山路方向的廢墟上找到了米治文的病歷。

  那蘭顯然是匆匆地並在一定的要挾下離開了搜查現場,否則不會將病歷就這麼棄擲路邊。

  巴渝生心頭一寒。

  儘管他知道可能為時已晚,巴渝生還是將搜查現場內外的警力都動員起來,封鎖了整個通江旅社舊址和周邊道路。臨時指揮部的印表機接連印出了三十幾張那蘭的照片,一些幹警拿著照片開始去附近的居民區和商業區詢問是否有人見過照片上的女子。

  手機接通監視米治文的警員,米治文安然地躺在病床上,睡得正酣。

  巴渝生稍稍放心,吩咐警員密切監視,然後上車趕往陳玉棟所住的小區。

  陳玉棟的單元里,雖然談不上整潔,但並沒有凌亂的搏鬥跡象。巴渝生在屋裡轉了一圈,發現書桌上的電腦顯示屏處在屏保模式,他走上前,點醒了電腦。

  顯示屏上是特意放大了的一張照片,光標箭頭點著周長路辦公室牆上的那幅水墨蘭花,點著那個繁體的“蘭”字。

  難道周長路就是血巾斷指案的真正兇手?

  難道那蘭就是血巾斷指案真正的目標?

  巴渝生打電話聯繫上仍在通江旅社舊址負責清理現場的金碩,金碩聞訊後立刻安排人手兵分兩路,一支趕往普仁醫院的院長辦公室,一支趕往周長路的住處。雖然兩人都知道,如果周長路的確是兇手,如果是他劫走了那蘭,他不可能在家裡坐以待斃。

  再次細觀現場,巴渝生堅信陳玉棟出事不會發生在自家。陳玉棟既然和那蘭商討並核實了周長路是兇手的可能,那麼下一步會怎麼走?巴渝生和陳玉棟合作過,知道他是個風格慡利的行動派,很可能自作主張去找周長路。

  巴渝生對同來的刑警說:“走,去看小區監控錄像。”

  小區監控錄像里,巴渝生看見了那輛計程車,就在和陳玉棟的手機通話驟斷前後駛入和駛出小區大門。

  警員抄下車牌號,立刻聯繫計程車公司。

  不出巴渝生所料,計程車公司根本沒有那輛車。

  那是一個假的車牌號,手巧點的人自己會做,手懶點的黑市上千把塊錢也能買到。

  這車去了哪裡?

  如果開車的是周長路,劫走那蘭的又是誰?巴渝生百思不得其解,陳玉棟和那蘭被劫的時間幾乎在同一時段,莫說周長路只是開著一輛普通小車,即便做飛機來回,只怕也不能那麼利索。

  周長路的幫凶是誰?

  他又打了個電話到普仁醫院的重症病房,監視米治文的警員匯報,他親自到病房裡查看過,米治文仍在床上睡覺。

  一名幹警拿來一塊平板電腦,上面是聯通發來的那蘭的手機通話記錄、周長路的手機通話記錄和移動發來的陳玉棟的手機通話記錄。

  巴渝生很快掃了一眼那蘭的通話記錄,驚訝地發現她最後一次通話並非是和陳玉棟,而是一連串發來的簡訊。巴渝生讓那警察迅速去查那個號碼,明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

  那蘭在搜查現場和陳玉棟通過兩次電話,再往前是給楚懷山的電話,再往前是給巴渝生的電話,告訴他對通江旅社的初判斷;再之前是和楚懷山很長時間的通話。

  楚懷山!怎麼把高人忘了,把情況和他說明,說不定他有奇招。

  這段時間來,巴渝生聽了不少關於楚懷山的反饋,不但那蘭對高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陳玉棟也讚不絕口。若在平日,他絕不會在凌晨打擾楚懷山,但此刻絕非平日,只有抱歉。於是他撥通了楚懷山的手機。

  無人接聽。

  他又撥通了楚家的座機,還是無人接聽。

  莫非,楚懷山也出事了!

  巴渝生知道楚家四姨一直陪伴有廣場恐懼症的楚懷山,絕不可能在深夜凌晨一起外出。他立刻通知文園分局的幹警,請他們上門查看。

  十分鐘後,文園區分局的同事說出了巴渝生最怕聽見的消息:楚家空無一人!又過了十分鐘,那位分局幹警再次打電話來說,小區沒有攝像監控,但門房的保安看見楚懷山在晚上九點鐘左右離開了小區。巴渝生一驚:“他一個人?”

  “是一個人。奇怪的是,他的小姨不久後趕出來,叫上了一輛計程車走了。”

  一條斷開的線,兩個失蹤的人。

  不可能是巧合!

  巴渝生額頭繼續滲著冷汗。他又拿起了周長路的電話記錄:目標很明確,和周長路通話最多的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幫凶。

  他很快發現了一個周長路經常交流的手機號碼,立刻交給了身邊的技術人員。那個手機號碼的主人很快露了真容,是董珮綸。

  巴渝生知道這又是一個沒有太大意義的線索——董珮綸和周長路一起發起、組織那個叫“心聲”的反家庭暴力的社團,自然少不了在手機上交談。

  他還是撥通了董珮綸的電話,希望能一箭雙鵰,一方面再次提醒她注意安全,一方面問問她是否對周長路有深刻的了解。他再次產生了打擾他人的內疚感,但知道別無選擇。

  鈴響了三聲,傳來董珮綸的聲音:“你好。”

  巴渝生微微一驚,董珮綸的聲音里並無被初喚醒時的慵懶和倦意,她更像是早已等候多時,在期待著一個凌晨的電話。

  “我是市公安局的巴渝生,抱歉,一定把你吵醒了。”

  董珮綸說:“沒事兒,我已經起床了,我是早睡早起型的,美容的需要。”

  “這麼早打電話給你,一是希望你繼續注意安全,二是想和你了解一下周長路的情況。”

  “哦?”董珮綸的聲音里可以聽出有些提防保守。

  巴渝生說:“我們在找周院長,但他好像失蹤了一樣,哪兒都找不著。你和周院長一起辦社團,應該有不少接觸,我想請你回憶一下,他除了自己的住處和醫院,還有什麼經常去的地方?”

  “為什麼叫‘好像失蹤’?”董珮綸的疑心更重。

  “我們有理由認為他並非真的失蹤,只是沒有回家,沒有在醫院,有可能去了什麼比較鮮為人知的地方。”

  董珮綸想了想說:“很少聽他提起他去過什麼地方。他到底怎麼了?”

  巴渝生暗暗佩服她的敏感,只好含糊地說:“我們需要找到他,問一些和案情有關的問題……對了,正好也要問你,你促成米治文保外就醫,到底有什麼特殊的想法,還是周長路勸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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