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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你畫得好,就不會是糟蹋。”葉馨覺得汪闌珊的話里滿是玄機。

  “那你看看,畫得怎麼樣?”汪闌珊將畫板遞了過去。

  葉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只看一眼,就啞然失笑:“這是什麼即景?現在分明艷陽高照,百花爭艷,你卻畫了一片苦雨淒風,花瓣兒四下飄零,畫上這個人……好吧,我必須承認,畫得是很像我,我不是蛇,你也沒有添足,只是畫上這個女孩兒渾身透濕,怎麼也不是眼前的即景啊?”

  汪闌珊欠身一把奪回了畫板,喃喃說:“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葉馨正想說:你這麼叫人無法理解,怎麼能指望知音,誰知她話未出口,忽然暗叫不好,原來自己因為站在樹下,並未留意,不知什麼時候,天上已是烏雲四合,接著是隆隆一陣春雷,喘息之間,一場大雨瓢潑而下。

  葉馨站在原地,內心對汪闌珊的恐懼感更深更重:她竟是能感知未來的!

  狂風攜著暴雨,花園裡眾多盛開的花朵立刻被打下大半的花瓣,頓時一片狼藉。那無花果樹雖然枝繁葉茂,但擋不住傾盆大雨,葉馨自然渾身透濕。畫板上夾著的畫紙,當然也早已被“糟蹋”了。

  “告訴我,你盯著我看了那麼久,看見了什麼?”葉馨用了幾乎是求懇的語氣。

  “我知道,你心裡很矛盾,你怕自己陷得太深,一向自以為堅強獨立的,現在要和一個人牽牽絆絆,難免左思右想。”她聽上去像個心理分析專家,但讓葉馨心驚的是,她聽上去像個高明的心理分析專家。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說我心裡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名字只是一個符號。”

  “原來你並不知道。”

  汪闌珊長嘆了一聲:“比如我說出‘謝遜’這個名字,能證明什麼?這只是個名字。”

  “在我心裡的就是這個名字,能證明他對我的重要。”葉馨開始覺得汪闌珊的神秘之處絕不僅僅是她多變的人格,竟向她開放了心聲。

  “占據你的心的不是個名字,而是個悲劇。”

  葉馨心頭微顫:“你又在危言聳聽,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莫非你真能透視人心?難道你真能預測未來?”

  “知道我為什麼進進出出這家醫院四五十年了吧?”

  葉馨停止了追問,陷入了深思。汪闌珊的這幾句話劇烈地震動著葉馨:如果這個老婦人說的準確(她說出了謝遜的名字,她猜透了我的心理,她扮演的蔣育虹和沈衛青惟妙惟肖,更可怕的是,她似乎還沒有說錯過一句話),這悲劇是什麼?難道我還是逃不脫“405謀殺案”的結局?還是她在繼續為我設下圈套,讓我去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和她一樣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莊靄雯是誰?”葉馨覺得,也許一切難解之處,都和汪闌珊的那個神秘人格有關,白衣、長發、優美的歌聲,還有,碎臉。

  汪闌珊的老眼裡忽然閃過一絲青春激越的光芒,雖然轉瞬即逝,卻落入了葉馨探究的眼中。

  “雨越來越大了,我也累了。這些護士真不盡責,也不來招呼我們進樓。滕醫生說我最近在發病危險期,不應該有太多的打擾。我該休息了。”

  這回輪到我不放過你了。

  “告訴我她是誰,如果你不說,我就要亂猜了。我想她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也許是你很喜愛的一個人。你喜歡電影,年輕的時候大概還想過做電影明星吧,所以你模仿,模仿你接觸過的、給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莊靄雯就是在你年輕的時候,讓你心儀的人,她一定很美麗,氣質高雅,有天使般的聲音,是你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可是,她為什麼要戴著一張碎臉的面具?還是她真的就是碎臉?”葉馨說到最後,又迷惑了。

  汪闌珊忽然又欠起身,欺近了葉馨,猛地甩掉了畫板,雙手緊緊抓著葉馨的雙臂,抓到她生疼:“真要我告訴你嗎?我看見……”汪闌珊忽然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鬆弛的皮肉扭曲著。

  “你看見什麼?”

  “我看見……她……就在你……身上!”汪闌珊說完,竟如釋重負,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

  喬盈忙完了前一陣的時裝發布會,在下一個衝刺的間歇,想抽空在江京住上一周。這些天,內疚感狠狠齧著她的心:女兒最需要關心的時候,她卻不得不為了她所謂的“事業”奔忙。好在她看到葉馨的氣色較以前好了許多,女兒似乎也沒有怨怪她的意思,反而拉著她有說不完的話,話里卻再沒有那些虛幻的成分。她認為自己當初做了正確的決定,同意學校和精神病總院的住院建議,這才有了現在這樣的起色,於是內疚感也稍稍有了緩解。

  葉馨對母親的到來欣喜異常,尤其聽說母親抽出整整一周的時間陪自己,更是興奮。

  和母親談家常的時候,葉馨反覆想:“要不要向媽媽介紹謝遜?”

  母親不可能沒聽說過謝遜這個名字,這個名字連同自己的,在學校里說不定已經是“臭名昭著”。

  葉馨反覆思考的結果,還是等時機再成熟些,介紹謝遜這個“紅字戀人”給母親。

  每天,都在對謝遜的等待中度過。謝遜的到來,是一天最明亮的時刻。他一定逃了不少課,有時一天會來幾次。葉馨生怕他誤了功課,謝遜笑著說:“正好啊,等你出了院,我們一起補課。”

  “我媽今天告訴我,她去找了徐醫生談我的病情。徐醫生明天會對我進行一次評估,希望他會讓我出院。我有感覺,他似乎更相信我。”

  “如果那樣就好,我們就能時時刻刻在一起了。但只怕到時候,你又膩煩我了。”

  葉馨知道他在說笑,或者說,在欲擒故縱,便微笑著看他,不發一言,心裡說:“傻瓜,知道這些天我對你的等待和你給我的陪伴,加起來,已夠讓我牽掛你一輩子了。”忽然又想起那首歌來,問道:“你這個吞吞吐吐的傢伙,還沒告訴我那《等、等》的背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還是等你出院以後再說吧。生離死別的故事,現在說了,怕影響你的心情。在這裡,你已經很難休息得安穩,不要波動了情緒,反影響了你的評估。”

  “那你說話算數,出院後一定要告訴我。”

  “就像我每天來看你一樣,一定會算數。”

  “小葉,先要向你解釋清楚,我這次單獨給你評估,雖然完全是在我的業務範圍之內,但還是有點越俎代庖的意思:你畢竟是滕醫生的病人,所以評估後做出的結論,還是要和他商量。他是個業務頂尖的好醫生,我們一起會做出合理的定論。”徐海亭為葉馨倒了杯礦泉水,緩緩地說。他的聲音和那杯水一樣,平淡無味,不像滕良駿說話那樣具有感染力。

  “你現在是不是還經常琢磨‘405謀殺案’的事?”

  “說實話,一點不想是不可能的,但我越來越覺得,以前對這件事的魂牽夢縈,完全是歷史和神秘傳說的一種心理暗示作用。我多少受了影響,至少影響了正常的學習,但我還是不認為到了精神分裂的地步。”

  “如果讓你不久後就出院,你難道不怕成為第十三個受害者?”徐海亭忽然覺得不知道是不是該相信葉馨的話,這些天,她似乎經歷過什麼。

  “怕當然怕,那種心理暗示作用不會輕易就走開的,但我相信學校會保護好我們這個寢室,會有周到的安排。”

  “據說過去學校也有安全措施,但還是沒能阻擋住,讓人有註定難逃的感覺。”

  “我真的不相信任何宿命論,我只相信我有大好的青春,需要珍惜。”

  “在這裡的生活還算適應嗎?”

  “一開始不是很適應,晚上總是被吵得睡不好,這些天好點了。學校的老師、同學也常來看我,讓我覺得集體的溫暖。”

  “你曾提起過的……不知道這麼說恰當不恰當……男朋友,叫謝遜的一個男同學,他有沒有來看過你?”

  原本回答得流利自如的葉馨忽然噎住了,要不要說實話呢?剛才那些話,大致都是她心裡的想法,不過稍稍美化了一下。既然學校里傳起流言,看來這些醫生們也都知道了,我何必再推波助瀾?說不定學校還認為謝遜就是導致我“精神問題”的重要因素呢。這時候,如果說他一天要來好幾次,只怕對他對我都有害無益,倒使情況更複雜了。反正他每次來都是當作見習生或實習生溜進來的,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於是她又頓了頓,說:“說他是我男朋友,是不大恰當,我住院後,他從來沒來看過我。我想以前對他,有種若有若無的感覺,那一陣子壓力大,大概就把他的存在誇張了。其實他只是一個外班的同學,我們沒有什麼深交。”

  徐海亭見葉馨原本飽滿的情緒忽顯低落,話卻說得有板有眼,知道少女在感情上的波折難免,尤其在那一段比較特殊的日子。能走出也殊為不易,顯然她在努力。

  “她的回答,自始至終,沒有迴避含糊的地方,也沒有提到任何與事實不符合的地方,換言之,沒有任何類似幻覺的症狀。她是個認真、善于思考的姑娘,她甚至在分析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為人理解的行為。”

  “徐醫生的意思,她可以出院了?”滕良駿盯著面前葉馨的病歷夾,卻什麼都沒看進去,他還是不理解徐海亭為什麼要在葉馨這一病例上和自己唱反調。

  “我還是認為,當初住院,就不是很有必要。她的確有些幻覺,自己也解釋不清,但接受心理諮詢應該已足夠了。滕醫生,你是此道專家,但似乎還沒有開始對她進行這方面的治療,只是用了藥,但看上去她已經沒有太多需要治療的必要。”

  他又在開始指摘我治療的失誤嗎?滕良駿的怒氣開始升騰,但還在竭力克制著:“她只不過住進來了半個月,用藥效果也良好。而我的日程排得滿滿的,比她更需要精神治療的大有人在,光那個汪闌珊就用去了我不少時間。”

  “關於葉馨,到底是什麼決定?”

  “她學校的幾位負責學生工作的領導和我談起,說的都是‘慎重’二字。學校那邊也有壓力,畢竟6月16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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