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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幾個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

  一個少女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來。怎麼從來沒有注意到這裡住著這麼年輕的女孩子?

  葉馨睜開眼看時,卻渾身一凜:哪裡是什麼少女,分明是那個叫汪闌珊的老太太。她為什麼學了女孩子的聲音說話?

  “汪大媽,你……”

  “姐姐,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汪闌珊原先的渾濁老眼似乎也變得清澈了,閃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春光亮。

  葉馨卻覺得身上陣陣發寒,起身向後退了一步:“你……你是誰?”

  汪闌珊卻走上前了一步,伸手去拉葉馨的手:“我叫孫靜靜,在這裡,就屬我年齡小,和誰都說不來,好不容易姐姐來了,年齡相近,咱們做個好朋友吧。”

  葉馨將手背在身後,顫聲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歲。”

  葉馨終於撳響了床頭的求助鈴,一個護士走了過來,見狀就明白了大概,厲聲喝道:“汪闌珊,你又胡來!”

  “我叫孫靜靜!”汪闌珊尖聲抗議著。護士將她架著走開,她一邊掙扎著,一邊轉過頭,怨毒著望向葉馨,冷冷地問:“姐姐,你為什麼不理我?”

  第十六章月光、碎臉、入戲

  “她和我一樣,也不會放過你的。”葉馨聞言又是一驚,原來不知什麼時候,疤臉女人站在了她身後,幸災樂禍地說。葉馨想說兩句逞強的話,忽然又覺得是在自欺欺人,牙關緊咬著嘴唇,淚水又落了下來。

  疤臉女人索性大喇喇地坐在了葉馨床邊的椅子上,自顧自地說:“孫靜靜!好久不見了。你知不知道,這只是汪闌珊幾十個身份中的一個。好像前幾次你們學校的大學生進來,她都會以孫靜靜的面目和她們溝通……這是典型的人格分裂,你這個醫學生,不會不知道吧?”

  葉馨厭惡她到極點,又想去撳求助鈴,但想想她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不理她就是了。葉馨於是索性向病房外走去。透透新鮮空氣或許會好些。

  疤臉女人緊緊跟上:“我知道的,其實你並沒有病。”

  葉馨登時停住了腳步,這些天來,這是頭一次有人直接告訴自己,自己沒有病。

  可悲的是,這卻是出自一個精神病人之口。

  “其實,精神病的誤診率相對其他器質性病變來說,要高出許多。”這話怎麼聽也不像是出自一個精神病人之口!葉馨驚訝地看著疤臉女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病?”葉馨終於開口了。

  疤臉女人平靜地說:“我原本就是個醫生。你覺得我聽上去更像個病人嗎?”

  “可你昨晚像個禽獸。”葉馨恨恨地說。

  “這能怪我嗎?這個病房裡,只有女人,我有我的生理需要。”

  “你既然說自己沒病,為什麼會在這裡住這麼多年?”不知不覺,葉馨已經和那疤臉女人走在了一起,出了病房,沿著走廊前行。

  “因為社會容不下我。知道我這臉怎麼會成這個樣子?你不問,但我知道你心裡在問,對不對?”

  葉馨點了點頭,越來越覺得疤臉女人確實和尋常病人不同。

  “我醫學院畢業後分在一所市級醫院。科室里有一位業務精良的主治醫師,人也長得風度翩翩,一群護士們和年輕的女醫生都對他情有獨鍾,唯獨我因為專心業務,不大和他調笑。但他遠非柳下惠,雖然有妻有子,作風仍很隨便,女同事對他投懷送抱,他照單全收,還時不時對我送些暗示。我不願卷進是非圈裡,也鄙夷他的為人,就對他儘量保持距離。

  “有一晚我們被排在一起值班,我正在值班室里寫病史,他忽然走了進來,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又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雖然抗議了,但他一點也不收斂,後來竟抱住了我,撫摸我,親我。我努力反抗的時候,值班室的門忽然開了,原來是他老婆聽了流言,知道他風流,忽然找到醫院來,正撞見這一幕。她當然認為我們是在偷情,憤怒極了,大罵一陣後,轉身走了。幾分鐘後,她又上來,提了一筒工業硫酸,向我潑了過來。”

  兩人從一扇側門走進了病區花園,陽光下,葉馨還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疤臉女人越說呼吸越急促,仿佛重新經歷著那一劫。

  “這是為什麼我的臉會變成這個樣子。出事後,我很痛苦,不是在情理之中嗎?但是他們大概怕我會有什麼出格的報復舉動,治了我的燒傷後,就把我送到這裡來了。”疤臉女人說出了憤怒,捂住了臉,往事不堪回首。

  葉馨開始有些同情這個女人。

  “只是不久,醫生們發現我其實真的沒什麼問題,就讓我出院,復了職。當我再次見到那個男人,卻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葉馨想叫,卻叫不出聲來,因為疤臉女人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嘴裡陰陰地說:“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臉變成這樣了,你才肯看我一眼?”

  原來她說得全是南轅北轍!但葉馨來不及多謝想了,揮拳擊打在疤臉女人身上,但因為被掐住了脖頸,呼吸維艱,揮出的拳頭也毫無力道。

  這雖然是“自由活動”時間,附近還是有護士監控著病區花園。只是疤臉女人已特意將葉馨引到一座假山後面,擋住了護士們的視線。直到另幾個病人走過來發現了這裡的暴力,護士才趕來,將疤臉女人拉開。

  “放心吧,我們會設法將她轉到重症病房……她欺騙性很強,老實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只是一見到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就會變本加厲……她有妄想症,以前暗戀一個有婦之夫,人家不理她,她妄想出了格,認為人家的老婆要害她,就自己毀了容……”護士大姐安慰著受了驚嚇的葉馨,把這個病房裡幾乎人人皆知的故事告訴了葉馨。

  葉馨卻什麼都沒聽進去,呆呆地躺在病床上,望著高高的天花板,腦子裡反覆問著自己:生活,難道就該這樣繼續下去嗎?

  那幾個住過精神病院的女學生,是不是因為這裡的經歷,放棄了生活下去的信心?

  劇烈的頭痛又不邀而至。

  入夜,四周護士辦公室的燈暗了下來。葉馨勉勉強強地進入夢鄉。

  可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美好的夢境?

  今夜似乎有美好的感覺,是因為這恬靜的鋼琴曲,琴聲中曼妙的女聲吟唱:

  “清清月光

  段段愁腸

  為斯人

  鬢成霜

  “冷冷月光

  難洗憂傷

  心荒蕪

  夜未央

  “我行煢煢

  憂思如狼

  念茲在茲

  畫樓西窗

  願逐月影

  伴卿終長”

  歌聲和琴曲都很熟,似乎是那些夢中所聞。

  琴曲正是貝多芬的《月光》,葉馨識得,難道過去那些惡夢中聽到的也是這首曲子?為什麼以前沒聽出來?因為是在夢中?

  現在難道不是在夢中?為何如此清晰?

  歌聲和琴曲聲其實都很輕,似乎來自天際,又似乎繞在病房裡。葉馨起身,循著歌聲走去,走到病房一角的窗邊,暗淡燈光下,只見一個長發過肩的白色背影站在窗邊歌唱。

  這人有天籟般的聲音。

  這一定是夢,但葉馨不在乎,這麼美妙的聲音,即便是在夢中,也讓人身心舒暢━━只要這夢裡不看見那碎臉就好。

  歌聲忽然斷了。

  白衣歌者猛然回過了頭,直入葉馨眼帘的是一張破碎的臉!

  帶著哭泣的尖叫聲響徹整個病區。

  那白衣女子輕聲笑了笑,伸手到自己臉上撕扯,那張碎臉忽然不見了,現出的是老嫗汪闌珊的臉。那張碎臉原來只是一張畫得惟妙惟肖的面具。一陣騷動中,兩名值班護士匆匆跑來,看到眼前情狀,一名護士厲聲喝斥:“汪闌珊,怎麼又是你!你能不能不要再騷擾小葉?”另一名護士走上前,一把扯下了汪闌珊戴的長長的假髮:“這些鬼道具都是從哪裡來的?病房裡不能有這些危險的東西。”

  汪闌珊原本微曲的腰此刻竟然挺得筆直,面無表情地說:“我只管唱我的歌兒,她自己要來聽的,怎麼叫騷擾?”那聲音圓潤渾厚,聽上去像是個青年女子。

  葉馨此刻已稍稍遠離了突如其來的驚懼,直視著汪闌珊的雙眼,那雙眼有些陰鬱,有些狂放,竟似曾相識。

  汪闌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病人?她幾乎複製了我的夢境?她究竟知道多少關於“405謀殺案”的相關線索?

  護士架著汪闌珊向她的病床走去,葉馨跟了上去,問道:“你是誰?”

  汪闌珊回過頭,嫣然一笑,但答非所問:“我唱的歌兒好聽麼?”

  那笑居然有動人心魄之處,一個近古稀的老嫗怎麼會有這般迷人笑容?

  “非常好聽,想不到你還有美聲的訓練。”

  “我總不能白活了這二十多年吧。說到底我還是個廢人,只會彈彈琴,唱唱歌。”汪闌珊幽怨地輕嘆一聲。

  “你究竟是誰。”

  一名護士打斷道:“好了,小葉,你快休息吧,她今天晚上的人格好像是……這個她很少用的,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另一名中年護士笑著說:“是不是該批評你不專心於業務了?這個叫莊靄雯,是不大常用的,我在這裡久了,見過幾次,好像都是在那些大學生面前裝的。”

  莊靄雯是什麼人?為什麼那麼像我夢中的白衣女子?她和那破碎的臉又有什麼關係?這汪闌珊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那多重的人格又都是從哪裡衍生出來的?聽說有人格分裂病症的,雙重人格居多,可是她為什麼這麼多變?還有更多的詭異人格會出現嗎?

  她帶著滿腹疑問回到自己床上,一番輾轉後,還是很難入睡。莊靄雯這個名字非常陌生。她默默數著和“405謀殺案”有關的姓名:蔣育虹、筱靜、李淑岩、夏小雅、倪娜、張芊露、沈衛青……,卻怎麼也不記得有莊靄雯這個名字。莫非她就是這一系列死亡的始作俑者?

  她的思路蔓延開來:奇怪,第一個死去的是筱靜,她並沒有住過精神病院,蔣育虹是她的好朋友。根據小彭的調查,筱靜墜樓時,蔣育虹正在住院,這說明住院讓蔣育虹躲過了第一年的死亡。可是,是什麼樣的陰冷氣息罩定了405,以至於蔣育虹還是在第二年墜樓了?也促使學校不但封了宿舍,又採取了“寢室輪轉”制度,大一的學年結束後,所有大一的女生就換到剛畢業的師姐們的寢室,將死亡的機會留給下一屆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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