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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東西果然很酷,像是牛皮做的,手柄是咖啡色的陶木,她粗略估計了下,大概有33英寸長,不知道它在皮膚上翻飛是什麼滋味。 「你說你……」她想提到他的年齡,她想告訴他,她不喜歡受騙的感覺,但不知不覺她就自己截住了話頭。跟這個人網聊已經有三個月了,如果她現在走了,那這些日子花去的精力和時間就全浪費了,她不喜歡浪費。 他們最初在網上相遇,是在一個名叫「數學教師論壇」的地方。她當然不是數學教師,但她天生就對數字方面的遊戲很感興趣,那個論壇上常有人發布離奇古怪的數學難題。由於她熱衷於參與解題,在那裡頗受歡迎。有不少中學生向她請教解題的竅門,也有專出版數學教科書的圖書商聯繫他,當然,還有第三種人,那就是對她感興趣的男人。他在那個論壇認識了兩個男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在網上交鋒,他先給她出了一道題,出乎意料,不是數學論壇上盛行的應用題,而是她非常喜歡的一種老式的撲克牌遊戲,俗稱「24點」。她曾經在論壇上談論過這種遊戲,可惜回應的人不多。 「如果我出題,你能在10秒之內給我答案,我可以付你100元。」這是他給她的第一條信息。之前她在論壇上解題,還從來沒得到過實物報酬,更別說錢了,100元雖然不多,但那畢竟是貨真價實的現金。她沒理由拒絕。 他在網上發了四張牌。三張「5」,一張「A」,A在撲克牌里代表一。他要求她用這幾個數字算出24這個答案。「允許有小數點。」他還給了她一條規則。 她很快算了出來,僅僅用了10秒鐘。 「(5-1/5) 5=24。」她在屏幕上打出了答案。 對方回了她一個讚許的「大拇指」。接著,他就向她要了她的地址,幾天後,她收到了他寄來的100元匯款。第一筆交易進行得如此順利,讓她非常開心,她也由此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她很期待他能再跟她聯繫。 可是兩周後,他才露面。這一次,他給她出的第二題不是24點,而是一道心理題:「假如你進入一個房間,裡面有葡萄、時尚雜誌、口紅和懸吊護手套,你有權利帶走其中一樣,你會選哪一樣?」 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懸吊護手套。選完之後,她又有點後悔,因為正常人也許根本不知道懸吊護手套是什麼東西。可是,她想修改答案已經晚了。他給了她一個笑臉。 「你跟我的選擇一樣。」他說。 他的話讓她覺得身體的各個地方都莫名其妙地發起癢來。她瞪著屏幕足足過了五分鐘,才打下了一個笑臉。 從那以後,他們就開始了隔三差五的網聊。 要找一個志趣相投的人談何容易。 也許在他年輕的身體裡有一顆異常成熟的心呢?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何況她乘車到這裡花了一個半小時,5塊錢車費。 她心裡深深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一個女服務生朝她走了過來,想問她要不要點什麼東西,她倒不是沒胃口吃東西,只是她還不想顯得太積極,至少還得再等一等。 「不用,我馬上就走。」她對女服務生說。 服務員識趣地走開了。 「外面在下雨?」他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撐著下巴問道。她注意到他的手很白,手指瘦而長,像鋼琴家的手,他這麼形容自己的手——他們曾經在網上互發過部分身體器官的照片,她想,至少那張拍攝他手的照片應該沒有作假。 「有點小雨。」她冷淡地回答,眼睛故意望向別處。 他靜默了片刻,驀然伸手過來,這舉動嚇了她一跳,但她並沒有往後退,而是端坐在原地紋絲不動。他的手指掠過她的肩膀,輕輕擦過她耳邊的頭髮:「你沒帶傘。」她看見他的手指是濕的。 她看了他一眼,心忽然莫名地焦躁起來。也許我該叫杯紅酒定定神,可是,她卻聽到自己迫不及待的聲音:「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好的,我讓他們收台子。」他道。 可他剛想叫服務生,卻被她阻止了。 「等等,這些你都不要了?」她指著盤子中央的三塊牛肉問道。 「是的,我吃好了。」 它們看上去真誘人,好像還沒動過,這禁不住讓她想到自己寒酸的晚飯——一杯泡麵,一小包榨菜。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但他沒有理會,而是從口袋裡拿出了四張牌,「老規矩……」他沒說下去,因為這時候,她已經用手撈起一塊牛肉放進了嘴裡。她知道這麼做可能會被他看不起,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她實在無法忍受浪費——只有吃掉它們,她晚上才能睡得著。 轉眼,她就把那三塊牛肉吞進了肚子。味道真不錯,她滿足地咽了下口水。 「對不起,我不喜歡浪費,現在可以開始了。」她幾乎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很蠢。他一定在心裡笑話她。 她拿出包里的紙巾試圖掩飾尷尬。 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將那四張牌一一放在桌上:「還記得我們的規則嗎?」他問道。 「超過5秒算我輸。」她答。 規則是在見面之前就定好的,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自己不一定輸,但她故意同意苛刻的規則,無非就是為了讓自己輸。等我想贏的時候再贏吧。她想。多少年來,她一直想體驗那種地獄般羞恥又火辣的感覺,所以她必須得輸。 那四張牌分別是,7、7、3、3。 (3+3/7) 7,她腦子裡立刻反映出一個數學方程式,研究24點算式是她一直以來的興趣,這道題她前天剛做過,回憶只用了一秒鐘。時間太短了,她得拖延一下。於是,她故意讓桌上的紙巾掉在了地上。 等她彎身去撿的時候,發現桌子下面有張紙巾。「如果有現成的,絕不用自己的。」這是她的做事原則,再說,它看上去挺乾淨,管它有沒有用過,她不假思索地抓住它,快速擦了下手,起身的時候,她順手將它丟進身後的空紙簍。 「我已經算出來了。」她這才說出了那個方程式。 「你晚了4秒鐘。」 「是的。」她冷靜地答道。 他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打了個響指。 「埋單。」他向前台叫道。該死的!又下雨了!岳程在心裡罵了一句。他最討厭下雨天,尤其是在凌晨被一通電話叫到犯罪現場的時候。 該死的雨天! 在另一邊,身材矮胖的趙法醫也發出一聲嘆息。岳程走了過去。 情況怎麼樣? 他問道,眼光不知不覺落在他腳邊的那個 物體 上,她穿著鏤空的黑色皮裝,兩隻手被反綁在身後,臉上和身上都塗了大量的白粉,如果不是她肚臍上插著一把銀色手柄的小刀,腮幫子上還有根直徑大約5毫米的鋼針橫穿而過,他會以為那是個被扔掉的木偶。 死了大概六七個小時,致命傷在這裡。 趙法醫指了指她的脖子,上面有條清晰的勒痕, 看上去兇器像是絲襪之類的東西,肚子上的那一刀扎得很深,從傷口的出血狀況看,他可能是把她勒昏之後才下的手。也就是說,他扎這一刀的時候,她還活著,等扎完這一刀,他又勒了她的脖子。 搞得還挺複雜。 每個兇手都有自己的愛好。她身上還有不少傷痕。 趙法醫又指指她的肩膀和屁股,這時岳程才發現,她有大半個臀部露在外面, 這是鞭痕,我不會弄錯的。 看來兇手可能是個性虐狂。 岳程道。 沒錯,我也這麼想。不過看起來,沒有發生過性關係。對兇手來說,可能有比性交更刺激的事。 趙法醫將白布蓋在她的臉上,站起身來。 法醫報告什麼時候能出來? 岳程問道。 最快也得到明天下午。 法醫打著哈欠走向法醫專用車。岳程目送著他的背影。這時,他的下屬丁劍從不遠處奔了過來。岳程看見他剛剛在跟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談話。這會兒顯然是有事要報告。 那個人是誰? 岳程問道。 他就是發現屍體的人。他想穿過這條巷子去另一邊的洛神路,可路過這個垃圾桶的時候,突然內急,於是就想在垃圾桶那裡就地解決一下,沒想到剛解開褲子,就看見了被害人。他馬上報了警。 有沒有留下他的個人信息? 岳程發現那個男人在朝他們這邊看。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多歲,中等個子,眼神中有幾分警惕。 他叫沈崇文,住在清水路88號的永河大廈里。我們已經留下了他的具體住址,也記下了他的身份證號碼。 那個男人避開了岳程的目光,走到了牆角邊。 警方是什麼時候到的? 岳程問。 接警後大約三分半鐘。 你們到達現場時,就他一個人在嗎? 不,還有一個。 那個人在哪裡? 岳程四下張望,立刻發現在離拋屍地點 垃圾桶大約三四米的地方,有個男人坐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幾乎碰到膝蓋, 就是他? 我們到達現場時他也在。 他怎麼會在這裡? 沈崇文說,這個人醉醺醺朝他撞過來,吐了他一身,他想叫這個人賠衣服,這個人不肯,於是就吵了起來,警察到的時候,兩人就快打起來了。我們想等他清醒過來後再問他。現在只知道他叫韓齊。 從側面看,這個男人不會超過25歲,他的頭髮亂蓬蓬的,穿了件深藍色夾克。 那麼,有沒有在現場找到什麼? 暫時還沒有。被害人身上什麼都沒帶。 岳程朝垃圾桶望去,那裡周圍已經圍上了警戒線,有幾個戴著口罩、手裡拿著細棒的警員在垃圾堆里撥弄著。忽然,其中一個警員叫了一聲: 嘿,這是什麼! 岳程看見他手裡的那根細棍的一頭吊起了一個手提包。岳程走了過去。又大又方正的手提包散發出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他打開包,裡面的東西不多,有身份證和錢包,只是沒了手機。拿身份證上的照片跟死者的臉相對照,他發現,這就是死者的身份證。包里沒有手機,可能是被兇手拿走了。 她叫童岩,1975年出生,今年35歲。 岳程將身份證遞給了身邊的丁劍。包里還有一個小化妝鏡,一包看上去沒用過的紙巾,以及一支小小的護膚品,瓶罐表面貼著一個標籤,上面有人用原子筆寫了三個字 防曬霜 。她的包里沒有化妝品,這讓他頗為詫異。他腦海里閃過她最後的艷容,深灰色眼影,發亮的大紅色口紅,黑色假睫毛,以及堆積在臉和脖子上的厚厚白粉 那些粉掉落在勒痕的兩邊,讓它顯得分外明顯。這些化妝品在哪裡?他想,要不是兇手準備了化妝品,就是包里的東西被拿走了一部分。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她會為這次約會準備大量化妝品嗎?如果有所準備,是否說明她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可是,不管她準備迎接什麼,她肯定沒想過要迎接死亡。岳程想,她最多只是想要一點刺激。很多人之所以會被害,原因就在於此。她的化妝鏡磨損嚴重,看來已經用了不少年頭了,這顯示她的生活水準不高,從外形看,她也不吸引人,也許隨便哪個男人用幾句花言巧語就能輕易把她騙上黃泉路。寂寞的女人最容易成為獵物,這幾乎已經成了一條謀殺定理。而這種變態殺人案往往最難破,因為兇手沒有明確的動機,兇手跟被害人的關係也捉摸不定,有時候,可能兩人還根本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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