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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特思韋特先生無言以對。他只能無言地看著她,不明白是什麼使她心神不寧。

  “我害怕。”她小聲說。

  “害怕奎思先生?”

  “我害怕他的眼睛。他能看透事情的真相……”

  某種又冷又濕的東西落在薩特思韋特先生面頰上。他抬頭看看。

  “哦,下雪了。”他驚呼道。

  “選了個好日子來野餐。”內奧米說。

  她努力恢復了常態。

  下一步做什麼?大家嘰嘰喳喳提了許多建議。雪下得又厚又大。奎思先生提了個建議,大家都贊成。在那排房子的盡頭有一個小快餐館。大家蜂擁而去。

  “你們帶著食物,”奎恩先生說,“他們可以給你們煮些咖啡。”

  那是個很小的地方,非常暗,那扇小窗戶照不進多少光來,但是在房間的另一頭閃著令人欣慰的火光,傳來陣陣溫暖。一個科西嘉老婦人剛往火里扔了一把樹枝。火熊熊燃燒起來,借著火光,這些新來者發現原來已經有人在這兒了。

  三個人坐在一張空木桌的另一端。在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來,這情景看上去有些不真實的東西,而那些人看上去更不真實。

  坐在桌子那一端的那位婦女看上去像位公爵夫人——

  也就是說,她看上去更像人們通常想像中的公爵夫人。她是舞台上理想的貴婦人。她高貴的頭顱昂得高高的,雪白的頭髮整理得完美元缺。她穿著灰色的衣服——柔軟的布飾垂在她的周圍,打成很藝術的褶層。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托著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拿著一幅展開的紙卷Patedefoiegras。1她的右側是個面龐十分白皙的男人,非常黑的頭髮,戴著一副角質框眼鏡。他穿得極其華麗漂亮。就在那時他的頭朝後一仰,他的左臂向外一揮,好像要做什麼慷慨激昂的演說。

  那位白髮女士的左側是位樂呵呵的矮個子男人,禿頂。

  看了他第一眼之後,沒有人再看他了。

  只是剎那的猶豫,然後公爵夫人(那位名副其實的公爵夫人)說話了。

  “這場暴風雨太可怕了,不是嗎?”她愉快地說著,朝前走過來,別有深意地微微一笑——她在為福利機關和其它委員會工作時發現這一微笑非常有用,她說:“我想你們是和我們一樣被困住了?但科西嘉是個不同尋常的地方。我只是今天上午才到。”

  那個黑頭髮的男人站了起來,公爵夫人優雅地笑笑,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那位白髮的女士講話了。

  “我們在這兒呆了一星期了。”她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吃了一驚。有誰曾經聽過這聲音之後會忘記呢?它迴響在石屋中,充滿了激情——帶著微妙的憂鬱。在他看來,她說了些美麗動聽,令人難忘,飽寒深意的話。她的話是從心底里說出來的。

  他急忙對湯姆林森先生說了句題外話。

  “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是維斯先生——製片商,你知道。”

  那位退休的印度法官正極其厭惡地看著維斯先生。

  “他制出了什麼?”他問道,“孩子們?”

  “哦,天哪,不,”薩特思韋特先生震驚於把維斯先生和如此粗魯的話語聯繫在一起,“戲劇。”

  “我覺得,”內奧米說,“我得再出去一下。這兒太爇了。”

  她的聲音有力而且粗魯,這使薩特思韋特先生吃了一驚。看上去,她簡直是麻木地向門口衝去,把湯姆林森先生撥到一邊。但在門口她面對面地碰上了奎恩先生,他擋住了她的去路。

  “回去坐下。”他說。

  他的聲音是命令性的。使薩特思韋特先生驚奇的是她猶豫了片刻,然後服從了。她在桌腳旁坐下,儘可能離其他人遠些。

  薩特思韋特先生急忙走前去,強拖住那位製片人說話。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他開始道,“我的名字是薩特思韋特。”

  “當然!”一隻修長的、骨瘦如柴的手突然伸了出來,緊緊地握住了另一個人的手。“親愛的。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你,你當然知道納思小姐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一驚。怪不得那個聲音那麼熟悉。成千上萬的人們,乃至整個英格蘭,都曾為那絕妙的充滿激情的嗓音所震顫。羅西娜-納思:英格蘭最有感染力的女演員。薩特思韋特先生也曾為她著迷。沒有人能像她那樣表現角色——展示出最細微的差別。他一直認為她是一個有天賦的女演員,一個能理解、進入到她的角色的靈魂里的演貝。

  沒認出她是個難以自圓其說的藉口。羅西娜-納恩的愛好極不穩定。二十五年來她一直是金髮。一趟美國之行,她回來時頭髮就黑油油的了,開始認真地研究悲劇。這個“法國貴婦人”的形象是她最近的心血來潮。

  “哦,順便說一句,賈德先生——納恩小姐的丈夫。”維斯漫不經心地介紹了那個禿頂的男人。

  羅西娜-納恩曾有過許多任丈夫,這薩特思韋特先生是知道的。賈德先生顯然是最近的一任。

  賈德先生正忙著把那些從他身邊那個有蓋的大籃子裡取出的東西打開。他對他的妻子說道:

  再來些pate①,親愛的?那些沒有你喜歡的那麼厚。”——

  ①法語:pate:餡餅——譯註。

  羅西娜-納恩把她手裡的紙卷交給他,一邊小聲說:

  “亨利總是能想出最醉人的膳食。我總是把給養留給他。”

  “餵動物。”賈德先生說,大聲笑了。他拍拍他妻子的肩膀。

  “對她就好像對待一隻狗,”維斯先生憂鬱的嗓音在薩特思韋特先生耳邊輕聲說道。“為她切好食物。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薩特思韋特先生和奎恩先生放著打開的午餐。煮得很老的雞蛋,冷火退,格律耶爾乾酪,大家沿桌分發。公爵夫人和納恩小姐看起來專心小聲聊著知心話。女演員深沉的女低音傳過來隻字片語。

  “麵包一定得輕微地烤一下,明白嗎?然後只塗薄薄的一層柑梧果醬。捲起來,放進烤爐里烤一分鐘——別多烤。

  簡直味道美極了。”

  “那個女人為食物活著,”維斯先生小聲說,“只為食物活著。她想不起其它任何東西。我記得在‘海上騎士’——

  劇中——你知道‘我想要的是那種安靜、祥和的氛圍效果,我死活得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最後,我告訴她想想薄荷冰激淋——她非常喜歡薄荷冰激淋。我馬上得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一種穿透你靈魂的恍惚的神色。”

  薩特思韋特先生默不做聲。他在回憶著。

  對面的湯姆林森先生清清喉嚨,準備加入談話。

  “你製作戲劇,我聽說,是嗎?我本人很喜歡好劇作。

  ‘抄寫員吉姆’那才是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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