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終焉(修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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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白惠,我今年47歲。我在老城區的菜市大街開了一家香火鋪,我是一名驅鬼師。

  距離上次玉峰山山體坍塌,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二十年的時間不算短,但也不算長。最起碼對城區裡的人來說,還沒長到忘記傷痛。每年到了那個日子,市民們會帶著香燭紙錢去玉峰山的舊址焚燒。或是焚香祈福,或是懷念親人……在靳穀子死了謝一航重生的日子。

  謝一航活了有二十年了。

  最開始的幾年,謝一航沒有再在我面前出現過。可能頂著靳穀子的臉面生活讓他的精神壓力很大,為了不讓自己的精神崩潰,他找過好多次的心理治療師。但是他說的故事很難讓心理治療師相信,會和其他人互換靈魂這種事兒,在無神論者聽來實在是駭人聽聞。有好幾次,謝一航都差點被精神科的醫生抓去關起來檢查。要不是他及時發現苗頭跑掉,他現在很可能在哪個研究所被醫生關起來研究去了。

  重生的第三年,謝一航才回到自己的家裡。謝家的人對靳穀子的印象非常好,特別是頭七那天,靳穀子讓謝一航上了身,和家人告了別,那次的舉動讓謝家人非常的感激。所以有那次的基礎後,謝家人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謝一航復生的消息。聽說謝媽媽和謝一帆差點哭死過去,一家人相認的場面甚是溫馨感人。雖然我沒有到達現場,但是聽到這樣的消息,我還是非常為他們高興的。

  帶給我謝家消息的是徐天戈,我的那個傻徒弟。之後的許多年,謝一航的消息都是他帶給我的。因為他和謝家走的關係比較近,曾經一度他差點和謝一帆走到一起。不過最終還是沒能戰勝崔曉佳在他心裡留下的陰影,一直到現在他都是自己一個人。

  玉峰山山體坍塌的第二天,徐天戈才趕了回來。他去醫院找到了我,再見到他我才意識到靳穀子留下的不僅是他的壽命還有他的肉身。靳穀子把他的陰陽眼也留了下來,留給了徐天戈。

  剛開陰陽眼的徐天戈,慌張要大過驚喜。靳穀子的眼睛法力很強,徐天戈適應起來非常的困難。最開始的時候我不得不用符咒壓在他的雙眼上,以防止靳穀子的眼睛法力太強,而灼傷徐天戈的雙眼導致失明。不管是心裡上還是生理上,徐天戈適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徹底的接受。

  徐天戈曾經不解的問過我:「師父,他為什麼會把眼睛給我?我以為……他一直沒看得起我。」

  別說徐天戈不理解,其實我也不是特別能理解。確實,靳穀子和徐天戈在一起時,總是會嘲笑徐天戈沒有陰陽眼,不像是個驅鬼師。可是直到後來,後來我查出自己懷孕後我才明白,或許靳穀子做的一切都是沒有多餘的舉動。

  是的,我懷孕了。在靳穀子死後的第三個月,我查出自己懷了孩子。

  瘋道士曾經和我說過,他說雙修的時候不能親嘴,不然的話很容易懷孕。我始終以為他是在和我開玩笑,畢竟他說話時的樣子看起來瘋瘋癲癲的,不像在認真。可查出了懷孕的這個消息後,我忽然就懂他話里的意思了……雙修那麼冷靜的情形之下會接吻,就是動了真的感情吧?

  我和靳穀子也是動了真感情的,所以到了最後他把命給了我,所以到了最後我懷了他的孩子。

  我肚子裡的孩子,繼承了靳穀子一半的仙人之體。我來不及喜也來不及愁,麻煩就接踵而至。我懷孕時期,經常受到無窮的騷擾。肚子裡的孩子就像是定位器,各種妖魔鬼怪毫不費力的就能找上門,纏著想要我和孩子的命。

  這就是命運吧,靳穀子曾經經歷的一切,他的孩子也無法避免。就像是他經常說的那句話,我們選擇不了命運,能做的只是承受。

  要不是瘋道士臨死前把手給了我,我想我們母子早就沒命了。在我懷孕期間,徐天戈幫了我不少的忙。適應了陰陽眼之後,他的法力大增。尤其是我生產的時候,他幫著我設置了結界,沒有讓妖邪靠近。而等到孩子成功生下來,徐天戈也像是舅舅一樣盡職盡責的照顧著。和我一起保護我和靳穀子的孩子,直到他長大成人。

  我時常在想,或許早在謝一航頭七的日子,靳穀子就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我沒問,他沒說。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我真的很想問問他。今天所發生的,到底有沒有按照他最初預想的進行。

  而到了今天,靳穀子死了整整二十年了。

  我今年已經47歲了,可自從靳穀子死了之後,我的容貌就沒有發生過變化。我還是27歲的樣子,臉上一條皺紋都沒有長。羅霞和我說,這就是靳穀子元陽的功效。女人吸收後,會青春永駐,會長命百歲……可我不想青春永駐,我也不想長命百歲。

  我只想像個普通人一樣衰老,死去,輪迴。他說讓我等著他,我等了二十年卻還是沒有等到他。

  我等夠了,真的是,夠了。

  謝一航說,他說靳穀子讓我等他。我一直在等他,雖然我嘴上沒有說過,但是我無時無刻不再等他。一等就是二十年,他卻一點音信都沒有。

  二十年了,我真的等不下去了。

  靳穀子死了,死的很乾淨。不管我是上天入地,不管我是算卦占卜,我都查不到他的一點信息。我有時在想,他可能是被封印了,他可能真的和蕭逸同歸於盡了……可是不管我怎麼想,他就是失蹤了。

  無影無蹤,連一點訊息都沒有了。

  二十年……我還要等幾個二十年才能等到他?

  又到一年清明時,我還是像往常一樣閉店很晚。我在等一個客人,一個每年清明節晚上八點都會來的客人。

  我剛泡好茶,門上的門鈴就響了。我回頭一看,來的果然是謝一航。外面下了雨,他帶的帽子上還有著細碎的水珠。把帽子摘下來,他的長髮里已經能看到銀絲。對著我綻放一個笑容,他說:「怎麼就你一個人在?他們兩個呢?」

  「徐天戈陪著靳安去學校了。」我笑著幫他把椅子弄好,「靳安說他大學宿舍里有髒東西,一定要讓徐天戈去幫忙看看……但是我覺得他只是宿舍髒了,想讓徐天戈去給打掃打掃罷了。你也知道,徐天戈拿靳安特別沒辦法。」

  謝一航在椅子上坐好,他笑說:「是啊!是啊!徐天戈太寵靳安了……其實也可以理解,靳安是個好孩子。我也很喜歡靳安,到現在我還很懷念他叫我爸爸的日子。」

  從生物學的角度看,現在的謝一航是靳安的爸爸。在靳安出生的時候,還是謝一航幫忙簽的字找人辦理的戶口。在靳安還沒懂事兒的時候,他很喜歡叫謝一航爸爸。可是等靳安明白了一切,謝一航又娶妻生子後,靳安卻說什麼不再那麼叫了,每次謝一航來,他都是堅持叫謝叔叔。

  現在的謝一航已經老了,他的容貌里很難再看出曾經靳穀子的樣子。不僅胖了,還黑了,因為應酬喝了不少的酒,謝一航的肚子很大。除了他堅持沒有剪短的頭髮,他和我記憶里的靳穀子是一點都不像了。

  「最近還挺好的吧?」我倒了杯茶水給他,「我聽徐天戈說你的公司要上市了,我不是太明白上市什麼意思……但是你能生活的好,我很開心。」

  「謝謝。」謝一航笑,「瞎弄唄!都是些俗人俗事兒,也沒什麼好不好的……你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還不錯。」我問他,「你呢?身體怎麼樣?」

  我和謝一航基本上一年見一次,每到清明的這個時候他都會來我店裡,我們兩個像是知心的好朋友一樣,聊上幾句閒話。他說說他的生活,我說說我的客戶。偶爾分享幾個比較有意思的案例給他,他倒也不像年輕時候那麼怕,聽的很是津津有味兒。

  「那麼,我差不多也該走了。」到了晚上十點,謝一航起身準備告辭,「白惠……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再見。」

  「好。」我準備送他出去,「我們明年再見。」

  還沒等走到門口,謝一航忽然停下了。可能年老的人就喜歡多愁善感,他有點嚴肅的問我說:「如果我不是靳穀子的樣子,是不是等我活過來,我們還有希望在一起?」

  我和謝一航已經好多年沒有談論到涉及感情的問題了,他突然這麼問我,我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沒等我開口說話,謝一航又說:「雖然他讓我活過來,但其實我有點討厭他的身體。我有時候在想,他可能就是故意的。讓我這個樣子活過來,讓我這個樣子面對你……這樣我們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有可能啊!」我想起靳穀子時不時有些惡劣的性格,笑說,「所以我們不要輕易原諒他,讓他知道自己有多討人厭好了。」

  「你有他的消息嗎?」謝一航問我。

  我搖搖頭,謝一航微微嘆氣:「對不起白惠,可能我給你帶來了錯誤的消息……害的你等了他這麼多年。」

  「不會。」我不願意承認,只是說,「其實我也沒有等他,只是照常過日子嘛!」

  謝一航沒再說什麼,他告辭離開了。

  把店鋪稍微收拾一下,我也要回去休息了。整理謝一航剛坐過的椅子,我才發現他的帽子落在了這裡。我正想要追出去把帽子給他時,店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一個男孩子。他好奇的用手撥弄著我柜子上疊放的紙錢,眼神深邃,情緒複雜。

  「你好?」我微微不悅的叫他說,「今天清明,我是不接客人的。你……」

  男孩子轉過身,我看到了他胸前掛著的桃木小人。應該是隨身帶了許多年,那桃木小人已經很舊了。雖然桃木小人顏色變了很多,但是卻……還是我最初雕刻的那般難看。

  「嗨,你好。」他微笑著看我,那眉那眼,就如初見時明亮狡黠,「我叫謝一航……我是不是,來晚了?」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表情,就連表情上細微的變化,都和二十年前的靳穀子一模一樣。

  難怪我找不到他的訊息,難怪我給那個孩子接生時就預感到他的命運不凡,難怪靳穀子會對那個孩子叫謝一航的名字會如此介意……或許,一切正如他計劃的發生著。

  只是茫然不知的我給了孩子符咒,將他的氣息隱藏住能力封印住,到了二十年後的今天,他才想起來。

  我看著他,笑著笑著就哭里出來。我深深的凝望著他,輕聲說:「不會,你來的,剛剛好。」

  聽到我的話,他竟然也落下了眼淚。恍惚中我記起,我十八歲那年在玉峰山見到他時,他也是現在這般的年紀。

  這個,就是命運的巧合吧?

  我叫白惠,我是名驅鬼師。

  在我47歲這一年,我終於體會到那種命運的驚喜。

  如約而至,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誓言。

  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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