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互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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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平日裡最容易想不到的一件事兒,就是自己會死。想不到自己會死,想不到親近的人會死,死亡總是那麼的陌生,突然降臨,突然發生,來的讓人措手不及,來的讓人膽戰心驚。

  靳穀子的死亡可能不在不可預料的範圍之內,卻也還是讓我覺得措手不及。

  差不多我們兩個剛穿好衣服,外面就傳來了響動。聽聲音是人的腳步,而等腳步聲靠近,我們才發現來的是羅霞。

  「你怎麼來了?」見到是羅霞,我興奮極了,「靳穀子,羅霞來了!我們有救了!她能……」

  我的話沒說完,就被羅霞打斷了,她在山洞裡嗅了嗅,說:「別高興的太早了,我來也是白來,我救不了你們兩個人……白惠,你不想想我為什麼能進來嗎?」

  「你為什麼能進來?」經過羅霞的提醒,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靳穀子在山洞外面貼了符咒,妖魔鬼怪都靠近不了的……你為什麼能進來?」

  知道我是不願意面對現實,羅霞替我把話說了:「靳穀子他快不行了,他的符咒也就沒什麼用了。我來是幫他把你帶走的,不然的話,你自己一個人根本找不到暴風雪的出口。」

  「咱們兩個可以帶著他一起走啊!」我不甘心,說什麼也不肯,「我們三個人,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的啊!」

  羅霞被我追問的有點不耐煩,她的口氣也不怎麼太好:「他不可能出去的,我們兩個不可能帶走他的。他現在連符咒的法力都維持不了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在妖怪和鬼魂的眼裡,他就像是會發光一樣,根本藏無可藏。我們兩個要是帶著他,很可能會被牽連的。」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我保證,我肯定能保護好他,「我的手已經好了,我的手已經好了!真的,你相信我,我可以……」

  「我的天!」羅霞惱火的看向靳穀子,「我再說一遍,你能不能別把託兒所阿姨的活兒都交給我?真他媽的……」

  靳穀子穿好了中衣束好了發,他臉色很難看,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他坐在地上看起來軟弱無力,還是扶著牆壁他才勉強坐直了身子。

  對於羅霞的控訴,靳穀子只是輕笑:「別這麼說,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會照顧好自己的,只是我不放心,希望你能幫忙照看一下。」

  「又是幫忙照看?」看看靳穀子的樣子,羅霞剩下的話也沒忍心說,「算了,就當我來送你一程吧!沒能睡到你,真是我的一大遺憾。你要不要幫我彌補一下這個遺憾?和我睡……行了行了,你們兩個為什麼都是這副表情?拜託,我只是開個玩笑。」

  我和靳穀子都沒說什麼,山洞裡的氣氛沉悶至極。羅霞不準備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她拍拍手說:「好了,我想你們應該告別完了吧?要是沒什麼想說的,白惠我們走吧!」

  「走吧!」靳穀子拿出一個布包,他似乎是準備開始做封印工作了,「白惠你和羅霞一起走吧!」

  「我能留下嗎?」我問他。

  靳穀子態度很堅決的回答:「不能。」

  「我要是堅持要留下呢?」

  靳穀子又拿出那三張符咒,他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三張符咒,三個鬼。你平安,他們也平安。」

  「我不喜歡被你威脅。」我輕聲說。

  靳穀子微笑:「相信我,我也不喜歡。」

  我深吸了口氣,沒等我再開口說話,羅霞就拽著我往外走。經過靳穀子身邊時,他突然拉我彎下腰,動情的吻住了我。

  沒在乎旁邊的羅霞,我也積極的回應著他。就在我以為靳穀子會加深這個吻時,他卻忽然停下了。往我手裡塞了一個字條,他那雙桃花眼裡滿含笑意:「已經說過再見了,再說好像有點無趣……你想要的東西,我會給你的。」

  我想要你活著,你能答應我麼?我想你陪在我身邊,你能答應我麼?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但我相信靳穀子他肯定是聽到了。已經等不及的羅霞拉著我快步走出了山洞,她不太高興的嘟囔說:「所以啊,什麼情情愛愛的,簡直太麻煩了。我以為他能免俗呢,結果也是俗人一個……愛到連命都不要了,不知道說他是痴情好,還是傻好。」

  我回頭望著靳穀子,他一直目送我出了山洞。大雪將視線變的模糊,我漸漸看他不見。我攤開手心,看了看靳穀子最後塞在我手裡的東西……是我們兩個在小雷音寺門口算卦時,那個算命的送給靳穀子的。

  是張紅紙,上面寫著,天賜良緣,佳偶天成。

  我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樣,甩開羅霞的手就往回跑。羅霞想要阻止我,可我卻比她快一步咬破了中指。把血淋在雪地里,我默默念咒形成了一個圈。羅霞想要靠前卻不能,她終是被我困在了界限外。

  「你這又是想幹嘛?」羅霞有些無奈,「你想回去找他是嗎?」

  沒理會羅霞的話,我轉身往山洞裡跑。雖然我知道會看到什麼,但我還是義無反顧……或許命運就是如此,很多時候避無可避,那麼也就沒有躲避的必要了。

  我跑回到山洞裡,靳穀子的封印儀式也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和我之前看到的畫面一樣,他手裡拿著火把一樣的木棍,牆上畫滿了符咒,很像是斑駁的花紋。我眼看著他將空間撕裂開……立馬有無數的手從裡面伸了出來!

  「靳穀子!」

  我大聲叫他,他回頭看向了我。和我之前看到的畫面不同的是,靳穀子的身體沒有被抓住。在這些伸出來的手中,靳穀子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其中一個。低聲念了句咒語,他和拉出來的人的位置互換了!

  互換的,是靈魂。

  「靳穀子!」

  我把自己的血擦在牆壁的咒語上,有一層朦朦朧朧的光環慢慢籠罩在了靳穀子的身體外面。隨著我咒語的念出,那層光環越變越大,越變越厚,最終將靳穀子的身體和那些手隔離開……空間裡的裂縫嗖的一下消失了!

  封印結束了,外面的雪也跟著停了。

  我連忙跑過去檢查靳穀子的身體,他的胳膊上有些外傷,但人還有氣兒。我一邊哭著一邊大聲叫著他的名字,不停的搖晃他的身體。可他像是沒有知覺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怎麼辦?怎麼辦?誰來救救他?誰都行,求你們,救救他……

  後趕來的羅霞見狀,她連忙將我拉開:「人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還是我來吧!」

  羅霞給靳穀子過了口氣,用不到三秒鐘,地上躺著的靳穀子就悠悠轉醒。他眼神迷茫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羅霞,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停了幾秒鐘,他很迷茫的叫了聲我的名字:「惠惠?」

  我的天,是謝一航。

  我想讓謝一航活過來……只要能讓謝一航活過來,我願意用任何東西去交換……曾經絕望之時,我和靳穀子說過這樣的話。

  可我發誓,我從來沒想過要用靳穀子的命去換。尤其是這種時候,用這種方式。

  謝一航從靳穀子的身體裡重新醒來,這是一個讓我們彼此都很難接受的事兒。等我們被救援人員從山洞裡救出,中間過程中謝一航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過。而我很感謝他沒有和我說話,因為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汽車開過雪地,我看車窗外深厚的積雪,明晃晃,白花花的,映的人眼睛發痛。想起這幾天和靳穀子度過的日子,我再從山洞出來感覺像是恍如隔世。從汽車的廣播裡,我聽到了玉峰山坍塌的消息。在小雷音寺上香的香客能有上千人,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沒能逃出來……靳穀子,靳穀子他也沒能逃出來。

  我愛過謝一航,我也愛過靳穀子。這話說出來可能有點自私,但是平心而論,我對他們兩個人的喜愛是完全一樣的。靳穀子死了,謝一航又重新在靳穀子的身體裡醒過來。我面對著靳穀子的臉,我很難把他想像成謝一航,雖然我知道他就是。

  可是原諒我,我真的沒有辦法把自己的感情切割的如此清楚和細緻。我感到混亂痛苦,痛不欲生。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從救護車上下來,我再忍受不了壓抑的情緒,哽咽著對謝一航說,「我沒辦法……我沒辦法接受現在的你。我看著你的時候沒辦法不想著他,我……實在是對不起。你要是知道他為我做過些什麼,你或許能明白我的心情……他把命分給了我們兩個,為了我們兩個人能活著,他死了。我親眼看著的,可我沒救了他。就像之前的你一樣,我也沒辦法救下你。」

  靳穀子死了之後,羅霞告訴了我很多事兒。靳穀子救了我們兩個,他是把命分給了我和謝一航兩個人。我和靳穀子的那三次房事,根本不是什麼雙修。是靳穀子運用這種方式,把他的陽壽分給了我。所以他才會越來越體力不支,以至於起身都困難。

  靳穀子知道我活不了太長時間,他把他的壽命給了我,把自己的肉體給了謝一航。一分為二後,他用自己最後殘存的精力封印了玉峰山,解決掉了蕭逸這顆巨大的毒瘤,解除了我的後顧之憂。雖然沒有把城區所有人的命都救下,但是他已經盡最大可能的救了最多的人……他果然就是這樣說一不二的男人啊!永遠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之下,抗走了最重的擔子。

  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我崩潰的大哭。謝一航想要伸手抱住我,可是用別的男人身體做這樣的事情也是讓他很難接受。心理有障礙的不僅是我,還有謝一航。靈魂寄居在別人的肉身里,始終是件改天換地的大事兒,需要時間去適應。

  周圍都是抬著玉峰山上需要搶救的人,我的哭泣並沒有顯得多麼突兀。謝一航靜靜的看著我流淚,他靜靜的說:「惠惠,你說的我都懂……我知道他做了什麼。」

  「你知道?」

  我抬頭看他,謝一航用靳穀子的臉做出一個沉痛的表情,這讓我很是陌生。他的眸子亮亮的,看著我說道:「我頭七的日子,是他送我走的。他和我說過,要是有機會,他會把我帶回來……當時我以為他是在安慰我,但沒想到是真的。惠惠,不僅是你欠他的,我也欠他的。」

  謝一航的這番話沒讓我感到心裡舒服些,相反的,我感覺更加難過。

  「你以後想怎麼辦?」我問他,「要回家去嗎?」

  謝一航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樣子要柔和的多,不像靳穀子似的那般不正經。用手摸了摸我的腦袋,他說:「當然要回家去啊!我還有爸媽,還有妹妹,他們需要我照顧,他們還在等我……沒回來之前,除了你之外,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了。現在能回到他們身邊,不管是什麼形式,我都非常的開心。」

  「謝謝你。」我鄭重的說,「謝一航,謝謝你為我做過的一切……還有,對不起。」

  謝一航笑:「是我應該謝謝你,也是我對不起你……不管怎麼說,是我先死的。如果我能一直陪著你,很多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雖然死過了一次,但是謝一航還是一樣的溫柔體貼。明明錯的是我,明明問題出在我身上,為了不讓我難過,他還是把一切都算在自己頭上。

  「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吧?」分開去診室前謝一航問我,「就算我們不能在一起了,也還是可以當朋友吧?」

  我笑著看他,眼裡滿是淚水:「當然啊!我們當然是朋友,我還住在老城區的菜市大街,我的店鋪還在那兒,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只是,別再來當我的客戶了,你找我來聊天喝茶我會很歡迎的。」

  謝一航看著我,他克服了好久的心理障礙,這才伸出手:「最後再抱一下?」

  「好。」

  我抱著他,熟悉又陌生。我感受到的體溫是靳穀子的,氣息卻是謝一航的。我閉上眼睛,感覺像是在同時擁抱他們兩個人。謝一航似乎也感到很彆扭,他也閉上了眼睛。

  「你要記得好好吃飯。」

  「好。」

  「你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好。」

  「你要記得想我……這句話我也替他說了。」

  「好。」

  「他把我靈魂從那堆里拉出來時,我聽到他說的話了。」謝一航動作溫柔的拍著我的後背,他輕聲說,「他說他還會回來的,他讓你等著他……惠惠,按照他說的做吧!」

  「……好。」我哽咽的更加厲害。

  「好吧!那就到這裡吧!」謝一航笑的燦爛,他鬆開我,似乎是真的放下了,「再見了,白惠。」

  「再見。」對他,也對他。

  謝一航轉身,我目送著他離開,站在醫院的走廊里,我哭的是泣不成聲。旁邊的小護士不明所以的看著我,她好心的安慰說:「別再想著他了,他是個道士,是個出家人,你們兩個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哭的更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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