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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子有點後悔,若知道鬼頭這麼短命,早就應該要他立下遺囑。而且從他的口吻聽來,當時似乎會答應送她一間高級日式餐館,當時,她若打鐵趁熱硬是央求就好了。當初沒有把握良機,心裡只想著更大的利益,真是最大的敗筆……

  民子換上和服來到走廊上,秦野恰巧迎面走來,看到民子,隨即用眼神示意她過來。秦野先是打量四周,發現旁邊的房間沒人,便把民子帶進裡面,站著對她說:“鬼頭先生的死因好像是精神上的打擊。”他接著又說:“該不會是因為你徹夜未歸吧?”

  “怎麼可能?!我外宿的事老爺也猜想得出來呀。”

  “你經常那樣講,所以老爺很吃醋,想必整個晚上焦慮不安,因此精神受創才會承受不住吧。”

  “不要亂講……”

  “說不定就是這個原因呢!因為那天他跟你玩得那麼盡興,但光是那樣也會把老人家累垮的。”

  “請您不要亂講話!照您的話意聽來,豈不是我害死老爺嗎?”

  “哈哈哈……”

  秦野笑了笑,默然地推開隔扇走了出去,跟剛才坐在死者枕邊哀慟的表情截然不同。民子原以為秦野會因鬼頭的死而顯得神情沮喪,但情況恰巧相反,秦野離去的瞬間,民子不禁想起昨晚秦野要她轉交給小瀧的信,以及那通深夜電話。

  夜色越深,弔唁者陸續蜂擁而至。這時候,平常黯淡的玄關已燈火通明,大門也徹夜敞開著。十幾名年輕保鏢圍聚在玄關旁充當警衛。那票人平常都與黑谷窩在房間裡無所事事,看起來就像某幫派的成員,他們尚未穿上染料味猶存的嶄新藏青色短外褂。民子看到年輕人開來的小卡車當中,有一輛卡車的車身側面寫著“東都建材”四個大字。

  民子心想,這場葬禮應該會很隆重。鬼頭剛死,治喪事宜尚未安排,氣氛便如此肅穆。秦野以電話通知的大多是友人或舊識。他們聞訊後紛紛趕來致意,車子接連不斷地碾過碎石路而來。之後,報社記者也前來採訪,由秦野出面說明鬼頭的發病經過。

  民子搞不清楚弔唁者的身份及姓名。鬼頭老人的遺體被安置在房間裡,女傭自不必說,連民子也不得靠近。端坐在鬼頭枕邊的秦野正在接受探訪者的致哀,不過他既不像治喪委員會的負責人,也不似死者家屬。其他房間備有矮桌,並提供日本酒、洋酒及小菜,以招待前來致哀的客人。民子也跟著忙進忙出。

  “我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民子問秦野。

  “今晚就一如往常,你佯裝成局外人。”

  儘管如此,弔唁者仍目不轉睛地盯著民子。民子的目光儘可能不與他們交會。訪客幾乎都是老年人,年輕人並不多,他們看起來都像是具有社會地位的賢達人士。

  晚上九點一過,民子見過的訪客也現身了,對方就是曾經到醫院探望鬼頭老人的警界高層。他們一身西裝,座車上還有三名部下,他見到秦野,鄭重其事地致哀,但停留不到十分鐘即匆忙離去。

  民子突然聽到那位高層與秦野的交談內容。

  “鬼頭先生不愧是一代豪傑,他創造了一個新時代。”

  “您說得沒錯。老爺去世後,我們才了解他的偉大。”秦野答道。

  “其實,老爺的仙逝,等於向世人宣吿一個時代已經結束。”

  “也就是說,因為老爺的死,戰後的某個勢力也宣告結束啦!”秦野說完,微微地笑了一下。

  “您是洽喪委員會的負責人嗎?”一名弔唁客問道。

  “不,我還沒有那種資格……我已經委託其他人擔任。”

  “哦,這樣啊。”

  民子也在揣測治喪委員會的負責人是誰。當然,這裡從不缺人才。鬼頭老人生前即認識許多政經界的大佬。

  民子想像鬼頭的枕邊必定鋪滿了鮮花,可那天晚上卻出奇的少。不過,這原本就是出殯當天才會出現的景象。民子曾經看過某鎮的幫派老大去世時,弔唁的花圈、花籃排滿了道路兩旁,長達兩百多米,堪稱是一場豪華葬禮。不過,鬼頭出殯的陣仗絕對更壯觀,說不定到時候沿著麻布的深宅大院一直到下坡路的路面電車道旁,全都排滿了花圈花籃。而在那些花圈及輓聯上,必定會寫上各界代表的知名人士及公司團體名號。

  民子思忖著,鬼頭的財產到底由誰管理。鬼頭並沒有留下遺囑,這項權力自然落在秦野身上,儘管如此,秦野也不可能獨斷而行,或許是經由四五個人合議再做出決定吧。現在,圍聚在鬼頭遺體前的四五個人似乎就是這群成員。雖說是合議制,秦野的存在亦不容小覷,因為他是鬼頭老人生前的得力助手,又是磋商大小事宜的夥伴。換句話說,他是比核心幕僚還重要的心腹。他有什麼意見,其他人也不敢不從。

  民子自認為有資格分到部分財產,否則如此犧牲肉體、充當鬼頭老人玩物的意義何在?秦野對此非常清楚,他應該最能理解民子的立場,不可能耍詐,而且還有一副俠義心腸,從他與鬼頭之間的友誼與情分即可看出。

  民子不清楚宅第里到底有多少財產,她想要十分之一。因為鬼頭沒有家屬,她不知道秦野將如何分配這筆遺產,不過應該會如她所願吧。以民子的立場來說,她既不是情婦也不是女傭,實質上等同於鬼頭的姨太太,大可以理直氣壯地強調這一點。

  秦野一直待在鬼頭的房間裡。民子被派到廚房幫忙,幾乎沒機會碰到他。前來弔唁的客人如cháo水般涌至,在這個沒有後代子孫的房子裡,氣氛時而顯得輕鬆自在。有些客人上過香便退至其他房間聊談,聊的全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這些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民子無從判斷。總之,她覺得自己被刻意支開,目的是不希望其他女傭和陌生訪客知道她的來歷。

  夜色漸深,弔唁者陸續離去,後來的訪客考慮到時間已晚,上過香便匆匆離開了。那時候,玄關上已貼出葬禮預定程序的告示。這場葬禮的順序為——今天下午三點左右火化遺體,今晚為守靈夜,明天下午兩點在東京都內某殯儀館舉行告別式。

  鬼頭老人的遺體在被送往火葬場之前還擺在那個房間裡,那裡就是往生者最後露面的地方。民子和宅內的其他員工被安排到那裡與死者拜別。在蓋上棺蓋之前,民子朝鬼頭老人看了一眼,他的皮膚顯得更暗沉,嘴巴微開,形成一個缺牙的黑洞,漆黑的鼻孔撐大,眼窩和臉頰深深凹陷。

  這是民子之前常見鬼頭的模樣,但鬼頭現在已僵化成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她不想再去碰觸,正因為他們的交情似深尚淺,老人的遺容令她感到噁心。在民子的記憶中,鬼頭老人是第二個死者,而她的丈夫是第一個。民子縱火燒死了丈夫,半張臉被燒焦的丈夫在入殮時,民子還是流淚了,那不是後悔的淚水,而是與親人離別的悲泣,也可說是她與丈夫寬次尚有深厚的感情。

  在別人眼中,民子對死去的丈夫流下眼淚,卻對安詳離世的鬼頭沒有半點哀傷,這證明了平時備受疼惜的民子,對鬼頭沒有感情。而鬼頭也沒有對她付出真愛,只是把她當成垂暮之年的玩具罷了。民子在心中咒罵,你這個該死的老色鬼!有時候,她會驚訝於鬼頭的顯赫名氣,然而在一般女人眼中,鬼頭只不過是個猥瑣的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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