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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野吐了青煙,把打火機放回口袋。

  “告訴你,老爺在三十分鐘前昏倒了。”

  “咦?”

  民子驚愕不已。不過,在驚慌之中,為小瀧平安無事感到放心。

  “昏倒了?什麼意思?”

  “嗯,好像在睡夢中發作的。一個小時以前,他直喊著頭疼,聽說現在已經陷入昏迷。”

  “怎麼會這樣!”

  “總之,我們先趕回去再說。”

  秦野這才恍然大悟地有了動作,在菸灰缸中摁熄香菸,急忙拿起房間鑰匙。民子也嚇得不知所措,腦海中頓時浮現鬼頭老人垂死的面容。

  到底是怎麼回事?民子霎時想起,昨天鬼頭玩弄她時,確實太過勉強,很可能是導致他發病的原因。當時的鬼頭急不可待得近乎反常,比平常更加死纏不放,弄得滿頭大汗……

  兩人走進電梯,電梯內沒有其他人。

  “秦野先生,”民子對著佇立在旁的秦野低聲說道,“老爺萬一有什麼不幸,您要盡力為我的出路著想……之前老爺也交代過,一切拜託您了,想不到老爺的病情變化得這麼快,我又沒拿到法律上的任何保障。”

  “你是指遺產分配嗎?”

  “是的。”

  “知道啦。不過,我們先回去探視鬼頭先生之後再說。”

  秦野雙手直插在口袋裡。

  計程車緩緩地駛進鬼頭宅第門內,秦野焦急地脫鞋走進玄關,民子也跟隨在後。在走廊上遇見女傭,秦野問道:

  “老爺的情況怎樣?”

  “嗯……”女傭欲言又止。

  秦野慌張地朝鬼頭的房間走去,民子也緊隨其後。他們來到隔扇前,秦野輕輕拉開隔扇,但因為被秦野的背部擋住了視線,民子沒能立即看到鬼頭的睡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醫生和護士,還有黑谷及老女傭澄子的身影。

  秦野坐了下來,民子此時才看清楚鬼頭仰躺的睡臉。鬼頭雙目閉著,安靜地沉睡著。床鋪已整理妥當,由此可知萬事已終。

  秦野雙膝併攏在鬼頭的枕邊坐下,朝著死者大聲喊道:“鬼頭先生!”

  民子也雙腳無力,在秦野身旁癱軟地跪坐下來。鬼頭的嘴巴微啟,依舊是民子看慣的那個缺牙的黑洞,偌大的鼻孔還露出了鼻毛,臉頰瘦削、鼻樑尖細。民子僅一個晚上不在,他的臉孔似乎變了樣,他的死相有些可怕,但臉頰尚有些血色。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醫生,拘謹地來到秦野身旁,低聲說道:“我……接到電話通知趕來時,他已經失去意識了……”

  秦野點點頭。

  “他是在上午十一點十二分過世的。”

  秦野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十一點半。

  “在您尚未趕回來之前,我們不敢搬動老爺。”站在醫生身旁的黑谷插嘴道,並不停地朝民子的側臉瞥視。

  秦野問醫生:“是什麼病?”

  “嗯,是心臟麻痹,不過還是腦中風引起的,經常喊頭疼,就是這種病的特徵。我聽到房裡傳來哀吟聲,急忙趕來看個究竟,只見老爺雙手抱頭直喊頭疼。於是我替他輕揉鬢角,但他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我馬上請黑谷先生打電話給醫生。”女傭澄子說完,接著泣不成聲,挽起衣角遮住臉說:“這時候,老爺又大大地哀叫了一聲,沒多久,表情就變了樣。”

  “鬼頭先生,我們的交情也夠久了。”秦野俯視著鬼頭的遺容,“我們已經有三十五六年的交情了,仔細回想,我都是受您的照顧比較多。”秦野端坐著,對著鬼頭繼續說:“晚年得了這種病,想必很不甘心吧。您向來很能忍耐,不怎麼表露出來。不過,您還是奮力實現夢想,堅持到底,身為男人算是得償夙願。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了,請您安心瞑目。”秦野雙手合十祝禱說道。

  民子終於也壓抑不住情緒,從棉被裡取出鬼頭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他的手冰冷卻還柔軟。

  “老爺,請原諒我。我不在的時候,偏偏發生這樣的事……發生這樣的事……”

  她哭了,悲傷是超乎理性束縛的。雖說她對鬼頭沒有感情,但看到他的死亡,終究還是覺得悲憐。秦野說得沒錯,鬼頭凡事總是堅持己見到底,但最後卻死得孤苦伶打。聽說他生前掌控莫大的勢力,但終究與死在陋屋裡的老人沒有兩樣。

  醫生回去以後,民子用熱水仔細擦拭鬼頭的身體。乍看之下,鬼頭的腳趾已開始出現屍僵現象。他那肋骨突出的胸部和滿是皺褶又凹陷的腹肚,以及瘦削的大腿,都與民子的記憶聯繫在一起。

  秦野也合力幫忙,一邊不停地念誦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一邊抱起鬼頭老人的屍體擦拭著。秦野的舉動就像是死者的妻子,鬼頭的頭臉在秦野的懷裡晃動著。黑谷已不見身影,想必在準備葬禮。

  床鋪已換上新棉被,鬼頭的臉上蓋著白布,枕邊點著香炷,此時的他已經是個往生者了。黑谷不知不覺走了進來,秦野正在打電話聯絡其他人。接著,他們站在房間角落,悄聲交談著。

  鬼頭洪太死了。從今晚到明天,肯定有許多弔唁者蜂擁而至。在那以後,又會是什麼樣的局面?確實,鬼頭的驟逝可說是操控日本部分政經界那股力量的消損,看著臉上覆蓋著白布的鬼頭,民子覺得情勢更顯得嚴峻。

  民子看著秦野低聲指示黑谷,像是在交辦什麼事。她心想,秦野今後可能會遞補鬼頭的位子,這讓她想起秦野剛才仔細擦拭鬼頭身體的友情。秦野端坐在枕邊,對著鬼頭的遺容說“我們已經有三十五六年的交情了”,三十五六年……這時候,民子發現秦野說的年份相當於昭和二三年。民子有點納悶。之前,她曾經聽說鬼頭和秦野的交往始於戰爭期間的滿洲國境內,眾所周知,九一八事變始於昭和六年即一九三一年,中日戰爭爆發於昭和十二年即一九三七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始於昭和十六年即一九四一年,如果之前小瀧的說法屬實,他們倆曾經在中國大陸闖蕩,但其實在此之前他們即已熟識,而且一定是在日本結識的。由此看來,他們應該不是在滿洲國認識的,而是在之前即有交情,可能在九一八事變之後,彼此變得更合作無間吧。

  從他們慣用的手段來看,對於在日本期間的關係他們似乎是刻意保持低調。只是秦野這次對著鬼頭的遺容喃喃自語時,不小心泄露了秘密。有關這方面的事,民子認為有必要再向秦野求證。

  民子到廚房一看,女傭們一下子向酒鋪訂酒,一下子烹煮料理,非常忙亂。民子走進房間,脫下洋裝換上了和服。

  明天起,我非得離開這裡不可。之前已向秦野央求相助,可他會盡力替我爭取嗎?鬼頭無妻無子,這房子裡有多少財產很難估算,但少說也有兩三億。鬼頭的黑手伸進政經界,肯定撈了不少利益,到時候他的親戚們該不會一個個跳出來要分財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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