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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說,因為發現得早,情況還好。

  “在患者恢復意識之前,還要小心觀察。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了。小朋友,是你的功勞。”

  醫生很年輕。急救車從急救入口直入時,他還是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不過,他一看見擔架,隨即振作起來。醫生和高地衛士都一樣,亘心想。

  亘也看了醫生。眼睛刺痛嗎?不。感覺胸悶嗎?一點也不。頭痛嗎?不痛。

  我沒事。可以在這裡等媽媽醒來嗎?

  然後救跟伯父二人一直這樣坐著。走廊長椅是為成年人設計的,靠里一坐,亘的腳就吊起來了,晃悠悠。我可是個出色的高地衛士,怎麼會坐得像個小孩?

  想起來了。我已經不是高地衛士,也沒有勇者之劍了,寶玉的力量也消失了。

  我又是三谷亘了。

  “城市煤氣死不了人的吧。”

  “路”伯伯突如其來嘟噥一句。他耷拉著兩肩,大手垂在兩腿之間。

  這句話曾經聽過的。對了,是美鶴這樣說的。城市煤氣死不了人哩。不過爆炸起來就不得了。

  美鶴——他已經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嗎?沒有返回現世?

  “亘,不困嗎?”

  “路”伯伯問道。因長著髭鬚,下巴和嘴巴周圍青黑色。雙眼皮下的眼睛傷感地眨動著。

  跟沮喪時的基·基瑪一樣。大個子,婆婆心,都一樣。

  “我不困,沒關係。”

  “撐不住的話,靠在伯父身上睡也行。”

  “噢。”

  雖然不累,但突然被無法控制的強烈情感吞沒了,跟靠在伯父身上,伯父伸出手臂攪住亘的身體。

  好一會兒,就這樣不作聲。

  “對不起呀。”伯父說道。“大人的任性盡讓你難受。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

  沙啞顫抖的聲音,伯父的心在身體裡面哭泣,那哭聲沒有帶出淚水,混雜在伯父沒有淚容的,大人的聲音里。

  “伯父。”

  “嗯?”

  “我,見過伯父了吧?”

  伯父轉過頭,從上窺探亘的臉。

  “從何說起?”

  伯父疲憊青腫的臉茫然若失,他真的摸不著頭腦。

  啊,對了,得到第二顆寶玉時,我穿過光的通道返回現世時,來到媽媽住院的房間,要離開的時候,伯父來了。所以,那些都是今後要發生的事情。

  可是,我已經返回現世了,所以,那些事情已經不會發生。

  時光已返回。在幻界度過的時間,並沒有作為現世的時間計算。這一點終於產生了實在的感覺。返回“煤氣之夜”的節骨眼,就是這麼一回事。

  若是這樣,有更牽掛的事情。蘆川美鶴在哪裡?大松香織怎麼樣?說來,還有那個石岡健兒……

  伯父用厚實的手掌摸著臉。亘想安慰伯父。我已經沒事了——亘想讓伯父直到超過“沒事”意思的“沒事”。

  可是,亘不知從何說起。一下子甚至有想哭的衝動。雖然不是悲傷,但擁有了大得毫無辦法的感情,就會哭出來。因為亘還是個孩子。

  因為亘已不是勇者。

  亘舒緩地倚著伯父,整個人靠著。伯父的身體溫暖,有洗液的香氣。

  “伯父。”

  “嗯?”

  “我一放心,就有點想睡了。可以睡嗎?”

  “當然可以啦。”

  亘閉上眼睛。一進入淺睡,立即進入夢鄉。是乘坐達魯巴巴車的夢,馭座上有基·基瑪,正用勁頭十足的聲音催促達魯巴巴。

  這時流下了眼淚。返回現世終於流出的淚水,帶著令人懷念的味道。

  等到天亮最終也沒能見到媽媽,亘和伯父暫且回家。

  早餐用麥當勞搞定。早晨的麥當勞店空空如也,一名坐在吸菸區的西服男子邊讀報邊吐煙圈,煙霧飄到吞咽薄餅的亘身邊。

  “亘。”

  “噢?”

  伯父一手端著塑料咖啡杯,微側著頭。

  “什麼事?”

  伯父將杯子放回托盤,為難似的皺著眉頭。

  “你,嗯。”

  “噢。”

  “你好像一下子堅強了。”

  雖然是平靜的口吻,卻包含著驚訝。伯父看亘的目光里,包含著“觀察”的因素。

  亘微笑起來。心中像溫水漫溢一樣,感覺溫情和感激以及不可名狀的閃光之物在擴展。

  並不是“一下子堅強了”啊,伯父。我一直在旅行,剛回來的。

  “我覺得媽媽活著,真是太好了。”亘說道,“不能死呀,對吧?”

  伯父點點頭,代替了“是的”。他的眼睛濕潤了。

  學校已放暑假。去學校也見不到人。亘直接前往蘆川美鶴和小姑的公寓樓。

  早上,管理員正往堆放點運送垃圾。亘通過自動門跑進大堂時,他並不理會,到亘氣喘喘地走出來時,他停下手上的活兒,奇怪地望著亘。

  “什麼事,小朋友?”

  “那個,那個……”

  蘆川的名牌沒有了。信箱的那個門牌號上,掛的是一個嶄新,雪白的名牌。

  “請問,蘆川一家搬走了嗎?”

  “蘆川?”

  “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跟我這麼大的男孩的家庭。我跟那孩子是朋友。”

  管理員以手扶額思索起來。噢噢,他拍一下腦門兒說道。

  “搬走啦。”

  “什麼時候?”

  “就是最近。學校開始放暑假那天吧。”

  “您看見他們二人走的嗎?是兩個人嗎?有那男孩子嗎?”

  管理員對亘的追問招架不住了。不過他好歹是個老練的大人,馬上以攻為守,反過來瞪著亘。

  “你問這些幹什麼?你要跟他是朋友,不是早該知道了嗎?”

  “你說實話,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咦,你好像見過的嘛。”——管理員兩手插在腰間,開始要動用他的權威時,跟已無影無蹤了。

  該問誰?雖然想早點見阿克,但他不熟悉蘆川。

  找宮原。宮原佑太郎。他們同為尖子生,宮原與蘆川很鐵。還是同一班的。噢,宮原家在哪裡?

  宮原佑太郎在舊木房子的園子裡,正和弟弟妹妹一起照料牽牛花和向日葵。走路搖搖晃晃的妹妹拿著一把可愛的紅色噴壺。宮原正為長得比他還高的向日葵加支撐的木槓。

  跟手搭在庭院的鐵棚上,打聲招呼:早上好。宮原猛然回頭,似乎頗為吃驚。

  “咦,不是三谷嗎。早上好——一大早要幹什麼?”

  宮原也走到鐵棚邊來,跟磨磨蹭蹭地找理由。宮原的弟妹對亘不感興趣,正興高采烈地數著盛開的牽牛花。

  “哎,那個——宮原。你知道蘆川的情況嗎?”

  “蘆川?我們班的?”

  宮原隨口應了一句。對了!蘆川在,蘆川美鶴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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