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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帶著這個小孩子來這裡做什麼?」胡老二問道。

  石頭說這小孩被丟棄在風動鎮上了,是一個來賣藥材的老太婆丟棄的,他帶她來找這戶人家。

  胡老二望了麥子一眼說,「這戶人家真沒良心,這孩子怪可憐的,我帶她去找找吧。」

  胡老二抱起麥子就走。麥子在他手臂中掙扎著說不要不要,她要媽媽。可胡老二根本聽不懂她的話,哄著她說我正是帶你去找媽媽呢。石頭對胡老二說那我先回去了。他看見麥子從胡老二的肩頭上很仇視地盯著他,這眼光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石頭回到院子的時候,艾楠正為麥子的失蹤急得發瘋。她在附近幾個院子裡和外面的小山坡上找了一圈,回到院子裡坐在階沿上喘氣。這天的事情都有點莫名其妙,攝影家早晨來到這裡時明顯地有話要說,可她去找到他時,他又顯得支支吾吾,只是問了艾楠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比如她是否帶麥子去墳地捉過蜻蜓,麥子昨天晚上是否一直在房間裡睡覺等等,艾楠簡直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艾楠原以為他昨夜看見了劉盛和蕨妹子外出,結果他說他夜裡沒有離開過房間。既然沒事,早晨他慌慌張張跑過來欲言又止是幹什麼呢?

  看見石頭從外面回來,艾楠急切地問石頭看見麥子沒有。石頭沒想到艾楠會急成這樣,一下子慌了神,有點不敢講出自己所做的事。「你先別急,」石頭說,「也許麥子一會兒就會回來的。」

  坐在階沿上的艾楠捂著臉哭起來,石頭更慌亂了,他蹲在她面前,用手抹去她指fèng中流出的淚水。艾楠感覺到了,想起麥子半夜醒來為她揩眼淚的情景,鼻子一酸哭得更傷心了。石頭蹲在她面前不知所措,艾楠一把抱住他的頭說:「石頭弟,你一定得想法替我找回麥子呀!她會不會被黑熊傷害了,或者掉進哪裡的水裡了?」

  石頭的臉緊緊地貼著艾楠的胸脯,他感到異樣的溫暖。他希望這個該死的麥子永遠不要再出現,艾楠是他的艾楠姐,不是她的媽媽。

  「麥子不會回來了。」石頭埋著臉說道。在艾楠的驚問聲中,他將帶麥子出去的經過講了一遍。

  「你這個壞小子!」艾楠推開石頭怒吼道。石頭從未見過艾楠發火的樣子。

  「我錯了。」石頭說,「我一定去把麥子找回來。」他原想麥子送走後艾楠會輕鬆輕鬆,沒想到他的好心差點要了艾楠的命。

  「你去哪裡找?你知道胡老二將麥子送到哪裡去了嗎?」艾楠看見石頭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又軟了下來。

  石頭說:「胡老二天黑前就會回來的,到時我去找他。如果他已經將麥子送還那戶人家了,我讓他帶我去領回來。」

  只好這樣了,艾楠嘆了一口氣說:「石頭弟,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石頭說大家都說麥子是鬼娃,我怕她傷害你,才將她送走的。艾楠說好弟弟,以後不許幹這種傻事了。麥子和我心心相印,怎麼會是一個鬼娃呢?她還救過我們的命呢,艾楠將麥子坐在汽車上鬧著要停車屙尿的事講了一遍。她說:「沒想到前面的路上就出現了垮崖,滾石將一輛農用車打到崖下去了,死了不少人。要是我們不停車等著麥子屙尿的話,那滾石砸中的很可能就是我們的車了。」

  艾楠本來還想講昨天夜裡麥子肚痛的事,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半夜起床去找劉盛要藥,結果發現劉盛和蕨妹子分別都不在屋子裡。她覺得這都是麥子的作用,不然她還會蒙在鼓裡呢。不過這件事她沒對石頭講,畢竟16歲的石頭還是個孩子呢。

  這時,劉盛和蕨妹子牽著一頭羊從外面回來了。一大早他倆就進山去買羊,說是要改善一下生活。這兩人活得倒高興,艾楠扭過臉根本不看他們那邊。

  「艾楠,今晚有好吃的了。」蕨妹子熱情地說,艾楠覺得她的聲音帶有歉意。

  「唔。」艾楠含糊地應道。

  「麥子呢?怎麼沒看見這孩子?」蕨妹子不經意地問道。

  「到外邊玩去了。」艾楠說。她不想告訴她剛剛發生的事,她覺得蕨妹子會為此幸災樂禍。

  太陽一點一點地西斜,艾楠在療養院外面的山坡上張望著。石頭爬到了一棵樹上去眺望,以便儘早看見胡老二歸來的身影。48. 天黑了下來,有螢火蟲在糙叢中閃著光飄飛。艾楠在院子裡給麥子講故事,她特別耐心和興致盎然,好像要補償麥子失蹤了一個下午所造成的心理缺失似的。

  幸好胡老二帶著麥子在天黑前回來了,不然艾楠沒法度過這個夜晚。胡老二說,他帶著麥子在山中尋訪了不下10戶人家,沒有一家人承認曾經收留過這個孩子。

  見面的時候,石頭跑過去抱起麥子,被麥子抓傷了手背,幾道紅印仿佛要浸出血來。艾楠說讓我來抱她,她也許怕你又抱她去送人了。麥子依偎在艾楠肩頭溫順得像小貓。

  現在,艾楠給麥子講故事的時候,石頭也只好遠遠地坐在階沿上望著。他的手背一直有點痛,這個小丫頭抓人還夠狠的。石頭不禁有點怕她。

  大屋子裡已飄出羊肉的香氣,蕨妹子和劉盛去山上買回的那隻羊就要成全一頓美味的晚餐。萬老闆和二愣子都說這隻羊肥得很,在小飯館裡燉著時滿小鎮都飄滿肉香。

  攝影家和徐教授也被請過來了,蕨妹子說有福同享是這裡的規矩。劉盛忙著給大碗裡倒酒,這種山民自釀的高粱酒香氣熏人。蕨妹子對著門外喊道:「石頭,快叫艾楠進來吃羊肉了!」

  艾楠一點兒也不想參加今晚的聚餐,尤其不願看到劉盛和蕨妹子喜笑顏開的樣子。可是,聽見喊叫麥子卻不聽故事了。她說她要吃肉,還說她肚子很餓很餓了。

  桌上,麥子直接用手抓著一大砣羊肉嘶咬起來,她的這種飢餓相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艾楠顧不上自己吃東西,一會兒給她盛湯一會兒給她拍背,嘴裡不停地念: 「麥子,慢慢吃,慢慢吃。」只有攝影家滿不在乎地說別管她,她愛怎麼吃就怎麼吃,不會撐住的。

  麥子吃得快完得早,艾楠還沒動筷子,她已經吃飽了,揩揩嘴角對艾楠說她要回房間睡覺了。艾楠將她帶回房間睡下,心想這個可憐的孩子,今天在山裡折騰了半天,真是又餓又困了,看著麥子安然睡下後,艾楠才重新回到餐桌邊。

  看見艾楠坐下後,劉盛放下酒碗說:「艾楠,今天晚上讓麥子單獨睡那房裡行不行?你自己另外換一個房間住。」

  「什麼意思?」艾楠沒好氣地問。這個晚上她一直沒有理會劉盛,她的生氣在臉上暴露無遺。

  劉盛說:「艾楠,這孩子可收養不得,她的媽媽來找她了。今晚讓她單獨睡,以便讓她媽媽將她領走。」

  「麥子的媽媽?」艾楠大吃一驚。

  蕨妹子說話了。她說這事是昨天半夜偶然發現的。當時她睡得正香,不知怎麼就醒了,並且聽見有女人的哭聲隱隱約約傳來。蕨妹子的後窗正對著療養院外面的山坡,蕨妹子起床後推窗望出去,朦朧的月光中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山坡上走動。突然,蕨妹子聽見那女人一邊哭一邊叫道:「孩子呀,我的孩子!」

  蕨妹子立即去敲開了劉盛的房門,壓低聲音對他說:「外面有一個女人在找她的孩子,我們出去看看。」

  劉盛一聽就無比驚恐。「不對吧,深更半夜的,哪來的女人呢?」

  蕨妹子說不管怎樣我們出去看看再說。我在窗口上看得很真切,那女人不像是鬼,她哭叫著孩子,還咳了幾聲嗽。

  劉盛鼓足勇氣同意和蕨妹子一起出去看看。蕨妹子說你到院門口等著我,風有點涼,我回屋披一件外衣就來。

  蕨妹子回屋穿上外衣,走到窗口想再看一眼那女人是否還在山坡上。突然,她看見窗口被擋住了,貼在窗口的正是一張女人的臉,很瘦,雙頰凹陷。

  「你是誰?」蕨妹子本能地後退一步,對著那張臉喝問道。

  那張臉一閃就不見了。蕨妹子跑到院門口,對等在那裡的劉盛說快走,那女人已經在房子外面了。

  他們跑出院子,先在房子外面找了一遍,沒人。蕨妹子說一定往山坡那邊跑了,我們追過去看看。

  山野里霧氣沉沉,月光穿透其中,人走在霧氣里像在潛水一樣。他們沿著山坡尋找著,離療養院越來越遠。突然,遠處有人影出現,一晃一晃地像是在走路。「快!」 蕨妹子小跑起來,劉盛緊追上去。距離在不斷拉近,前面果然是一個女人的身影。

  突然,蕨妹子跌了一跤,劉盛急忙扶起她問怎麼回事?他倆同時低頭向地上看去,天哪!他們怎麼跑到墳地里來了?再抬頭看前面時,那女人的身影已完全消失了。

  「是她故意引我們到這裡來的。」劉盛說,「肯定是鬼,我們趕快回去吧。」

  蕨妹子和劉盛回到院裡,蕨妹子感到身上很痛。不過摔了一跤,怎麼會這樣呢?她提起褲管細看,腿上已青紫了一大塊。

  蕨妹子的講述聽得滿桌人都感到背上冷嗖嗖的。蕨妹子判斷說:「那女人不管是人是鬼,很可能是來尋找麥子的。」

  「不!」艾楠反對說,「麥子是在百里外的山路上和我們相遇的,她媽媽不可能找到這裡來。並且,麥子說她從小就沒有媽媽的。」

  攝影家說:「這女人是誰,等我問問麥子就清楚了。」

  劉盛詫異地問:「麥子會對你說真話嗎?」

  攝影家連忙掩飾說不一定,他只是想試試看。艾楠說攝影家你這是怎麼想的,麥子又沒看見那女人,她怎麼會知道是誰?

  徐教授說這事有點玄乎,艾楠今晚讓麥子單獨住也無妨,凡事要試一試才知道真相。艾楠聽後仍表示不能接受,那樣小的孩子,半夜醒了會哭鬧的。

  蕨妹子說不爭論了,艾楠一定要和麥子住也可以,只是如果真有女人來要孩子時,艾楠將麥子給她就是,千萬不可爭執,這樣就安全了。

  蕨妹子端起酒碗來要大家喝酒。她說公路局的推土機已經到了,被山體滑坡堵住的公路也許很快就會疏通。這樣的話,今晚也許是大家的最後一次聚會。相逢是緣,萬老闆你說對不對?蕨妹子一邊說一邊像主人一樣碰每個人的酒碗。

  艾楠也端起酒碗和蕨妹子碰了一下,因為昨天半夜的事她差點誤解了蕨妹子,心裡有點歉意。

  艾楠提前退席回到了屋裡,麥子已經熟睡。她的呼吸像風一樣輕,艾楠俯身在她可愛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

  這是個可憐的孩子。她想,長這麼大了,一定是很少能吃到肉,所以晚餐時才大嚼大吞。

  艾楠關了燈緊挨著麥子睡下,並且伸出一隻手摟著她,仿佛真有人要來抱走她似的。

  夜深了,大屋子裡喝酒的人已經散盡,院子裡沒有一點兒聲音。劉盛一定又喝醉了,不睡到太陽老高不會起床。她從心底里厭惡他逢酒必醉的習性。在公司里,這樣的人怎能成為勝者?

  並且,劉盛叫她今晚離開麥子,分明就是要她拋棄這孩子。昨天半夜出現的女人以前也出現過,她不可能是麥子的媽媽。這座療養院太大太陰森,晚上總有人影出來走動,這是個無法解開的謎。不管怎樣,公路快通了,到時離開這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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