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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麼想。

  是對誰、對什麼這麼感覺?我自己也不明白。可是,可是這個現實……

  豈不是太悲哀了?

  沒有任何惡意。

  沒有任何惡人。

  即使如此,還是會發生如此悲哀的事。

  「伯爵……」

  我說著,轉向京極堂。

  「不能救救伯爵……救救這個人嗎?你……京極堂,你……」

  不是救了我嗎?

  「人是救不了人的,關口。」

  京極堂說。

  「我不是神佛,我是人。」

  「可是,神和佛都……」

  「沒錯,都是騙人的。變成假的了。所以人只能被別人騙,或是自我欺騙,否則……」

  就只能以自己的雙眼認清現實,以自己的雙腳站立大地……

  我的朋友這麼說。

  他的口吻既嚴厲又哀傷。

  「傷……只要不是致命傷,治療後就能夠痊癒。而治療傷口,別人也是辦得到的。只是就算治療,傷也不會就這樣痊癒。能夠真正治好傷口的,只有受傷的人自己。因為那是自己的肉體。傷口是會自己癒合的。治療只是幫忙傷口痊癒,有時候治療會比受傷更要疼痛。要不要治好,都看受傷的人自己。這是其他人無法插手的事。這件事……」

  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我很清楚。

  雖然清楚,但我不明白。

  這件事……你不也清楚得很嗎?

  伯爵站了起來。他大概遍體鱗傷,勉強站著。京極堂說了:

  「伯爵,你希望能夠親眼看見時間——現在吧。你不是希望能夠以自己的雙腳站立在場所——此處嗎?」

  「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說乎?繹之為貴。說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伯爵……這麼朗誦道。

  「我總算完全了解您的話了。您述說了法語,您的話具有十足的說服力,我無法不聽從您的忠告。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您一開始就這麼說了呢,中禪寺先生。」

  京極堂默默地端正姿勢。

  「朝間道,夕死可矣。我不得不知天命了。謝謝您。」

  伯爵深深地垂下頭來。

  「給您……添麻煩了。」

  接著伯爵就這樣猛地一晃。

  「昂允老爺!」山形叫道,跑了過去。

  這次,伯爵緊緊地抓住了管家的肩膀。

  「就是……」

  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榎木津開口了。

  「就是不該有這種東西!」

  榎木津叫道,突然輕巧地一翻身,搶走胤篤老人身邊的手杖,狠狠地擊向五蘊鳥的腳。

  形狀優美的鶴腳斷裂,

  黑色的鳥之女王慢慢地傾斜,

  就這樣摔落地面,

  連聲慘叫也沒有。

  崩塌的巨鳥雙翼一分為二,

  修長的脖子裂成數段,彈落到薰子的棺木下方。

  「要消滅的話,就應該先消滅這頭神秘的鳥!」

  榎木津叫道,更猛力地對著鳥的胴體施加一擊。

  「不會動的鳥一點都不好玩!」

  胴體裂開了,

  裂縫中滾落出小石子般的東西,撒了一地。

  那是漂亮的白色石粒。

  京極堂望向那些石粒,表情一瞬間變得兇險,不久後悲哀地說了:

  「這……看樣子是令堂的遺骨。」

  「母……母親的……」

  伯爵趴在地上,抓起骨粒看了一會兒,然後把頭按在地上……號啕大哭。

  「我、我到底……」

  我到底,

  伯爵了解了一切。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

  患不知人也。

  子曰:未能事人,

  焉能事鬼?

  子曰:未知生,

  焉知死?

  然後,吐出死人氣息的陰摩羅鬼,就這樣消失了。

  京極堂靜靜地站在伯爵面前,深深地一禮。

  伯爵抬起頭來。

  「伯爵,請原諒我之前種種無禮的發言。看樣子……我能夠做的,就到此為止了。」

  「我……能夠補償嗎?」

  伊庭在伯爵旁邊蹲下,將粗短而節骨分明的手放上他顫抖的肩膀。

  「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們。」

  伊庭的聲音非常溫柔。

  京極堂沉默著。

  全員沉默著。

  只有雨聲。

  我……只是茫然地望著崩潰的陰摩羅鬼之瑕。

  同時強烈地感覺到,

  我現在身在此處。

  下卷 13章

  「我去消滅陰摩羅鬼了。」我這麼說,木場揚起眉毛:

  「你說啥?陰謀嘍什麼?」

  「陰摩羅鬼。不知道的話去問中禪寺。我不懂複雜的事。」

  「又是妖怪啊。」木場說,喝了口茶,「只要和那傢伙打交道,每個人都會滿嘴妖怪起來。我沒想到連伊庭前輩也會這樣哪。」

  「有什麼關係?我偶爾也會聊聊妖怪的。」

  「老人家聊妖怪,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頂著那張妖怪臉,你沒資格說我。」

  繡球花似乎在我不在的時候枯萎了一半。不過可能因為下過雨,剩下來的花看起來生氣蓬勃。長滿庭院的雜草也青翠無比,看起來頗為賞心悅目。

  「……好像對你很感激哪。」木場說。

  「感激?誰?」

  「搞錯對象打電話給我的那個糊塗鬼的上司。」

  「楢木嗎?」我問。「就是他。」木場答道。

  「你的事我跟他說過了。結果幸好接到電話的是你這種笨到家的怪胎,事情才能傳到我耳里來哪。」

  「聽說打電話來的那個叫大鷹的傢伙辭掉警察不幹了,說什麼事件的衝擊太大。」

  大鷹辭職了啊。

  「他好像不太適合當刑警。」我說。

  事實上的確不適合吧,或許辭職是做對了。

  「總比被說適合當刑警要來得好吧。」木場說。

  「話說回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木場詫異地問我。

  「所以就是……去消滅鳥啦。不過消滅的不是我,是你的那些怪朋友。」

  「那個笨蛋和那個呆瓜嗎?」

  「那個笨蛋和那個呆瓜。不過我不曉得哪個是笨蛋、哪個是呆瓜。唔,不過最後砸壞那隻鳥的是榎木津。」

  「搞破壞的大部分都是那個呆瓜哪。」

  「那笨蛋是中禪寺嗎?」

  「噯,都是一群笨蛋啦。還有另一個廢物吧?他沒給你添麻煩嗎?」

  「關口嗎?唔,他是個傷腦筋的傢伙,但沒惹什麼麻煩。里村先回去了,不過還有偵訊工作,所以我們是四個人一起回來的。」

  「哎呀,被呆瓜廢物笨蛋給同時纏住,前輩真是辛苦了。」木場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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