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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水奪眶而出,胸口深處彷佛亮起光明。悠人相信自己聽懂了父親想傳達給他的話語,同時,深深的自責與後悔也湧上心頭。為甚麼沒再多和父親聊聊?為甚麼沒試著理解父親的苦心?

  他不禁為父親感到驕傲。父親絕不可能幹出隱匿職災那種卑劣行為,就算全世界都懷疑父親,他也相信父親的清白。

  ※※※

  悠人緊捏著手帕,那是用來拭淚的。連父親逝世時他都沒哭,現下淚水為何怎麼也止不住?而且他一點也不覺得丟臉。

  “謝謝你告訴我們一切。”加賀的語氣十分溫柔,“起初你父親帶去水天宮的紙鶴是黃色的,我們一直想不透特意挑出‘和紙十色’中間的顏色的原因,直到看見那個部落格才恍然大悟。你父親是接替某人繼續祈福,對吧?”

  “我真的很訝異,爸竟然繼續進行那個計劃。一方面也感到羞愧,自己到底幹了甚麼好事,毀掉一個人的一生,還滿不在乎地活得好好的,簡直不配為人。”

  “所以,你才想找齊三人商量?”

  悠人點點頭,“現下去自首也不遲。我想和他們一起向警方坦承過錯,老實接受懲罰。要不然,我們永遠無法成為問心無愧、堂堂正正的大人。”

  加賀神色一斂,凝視著悠人。“你能察覺這一點,真是太好了。人都會犯錯,重要的是如何去面對。若是選擇逃避或別開眼,便會重蹈覆轍。”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刑警先生,那次的意外與我爸遇害,究竟有何關聯?我怎麼都想不透。”

  加賀的視線微微游移,似乎有所猶豫。悠人頗為詫異,難得見這位刑警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時,敲門聲響起,松宮和門外的人交談幾句後,向加賀附耳低語,似乎是相當嚴重的事。

  加賀聽完,端正坐好,開口道:

  “找到杉野達也同學了。他在品川車站京濱東北線的月台上,正打算跳軌自殺,被巡邏的警察及時攔下。”

  加賀吐出的字字句句,全出乎悠人意料。

  “跳軌?那小子?為甚麼?等等,這究竟怎麼回事?”

  “杉野達也同學他──”加賀一頓,稍微調整呼吸後才繼續說:“他已坦承殺害青柳武明先生,也就是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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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杉野達也的精神狀態相當不穩定,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一方面他未成年,警方原本考慮先放他回家,最後仍決定拘留在日本橋署,畢竟他已出現企圖自殺的行為。

  第二天,石垣命令松宮與加賀負責訊問杉野達也。於是,兩人去見了杉野,但他和前一天一樣,難以有條理地敘述。即便如此,兩人依舊耐心問話,終於逐漸整理出這次案件的全貌。

  連哄帶騙地問過一番後,杉野達也的供述內容大致如下。不過,實際上在回答時,他的思路沒這麼井然有序。

  案發當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杉野達也接到一通奇怪的電話。

  “那是我不認得的號碼。”杉野反覆強調這一點。而且那不是手機號碼,是室內電話。

  一接起來,對方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物──他自稱是古永友之的父親。

  “關於三年前那起溺水意外,我想和你聊聊,方便見個面嗎?”

  杉野心頭大驚。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吉永的父親為甚麼突然找上門?莫非他察覺那起意外不單純?

  “您還找過誰嗎?”杉野問。

  “沒有。雖然遲早得和其它人聊聊,但我想先跟你談。我們約在哪碰頭好?”

  對方語氣溫和,卻帶有不容拒絕的威嚴,杉野一時想不出藉口推託,只好不情願地答應。對方提議在日本橋車站的剪票口會合。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吉永的父親說道。

  約定的時間是傍晚七點。結束通話後,杉野還是先回家,內心卻充滿不安與恐懼。對方到底要跟他談甚麼?要帶他去哪裡?

  搞不好是想帶他去警局。他們對吉永友之做的事等同殺人未遂,不,吉永友之一死,他們就是殺人兇手。所以,吉永的父親打算把他們送進監牢嗎?

  不,大概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他們。

  寶貝獨生子的人生毀在他們手上,怎麼可能關進監牢就作罷?對方恐怕打算親手讓他們嘗到苦頭,換句話說,對方想復仇。

  錯不了。吉永的父親一定是從哪裡打聽到那起意外的真相,決心向三人復仇,而自己就是他第一個下手的對象。

  假使對方抱著這樣的打算,當然要拚命逃跑。雖然覺得很對不起吉永,但他不願被殺。

  比蠻力贏得了對方嗎?雖然是中年男性,卻大意不得。那個年紀的男性,不少人擁有區區高中生絕拚不過的壯碩體格。要是對方存心復仇,說不定還會帶傢伙赴約。

  杉野從抽屜拿出堂哥以前送的小刀。當然,他沒用過這把刀。為防萬一,他把刀子藏進運動外套的口袋。

  傍晚七點,杉野來到日本橋車站的剪票口,突然有人拍拍他。回頭一看,吉永的父親站在身後,臉大肩寬,一身曬出來的淺褐膚色,要是打起架,他肯定毫無勝算。

  然而,對方毫無敵意,反倒親切地微笑道:“先找地方坐下,喝點東西吧?”

  於是,兩人走進附近的自助式咖啡店。吉永的父親問他想喝甚麼,他回答都可以,對方便買了兩杯咖啡歐蕾,端來桌上。

  面對面坐好後,對方卻冒出意外的話:“得先向你道歉。其實,我不是吉永同學的父親,而是你的老友青柳悠人的父親。”

  杉野大吃一驚,但仔細瞧瞧,對方的確和青柳悠人長得很像。他去青柳家好幾次,卻沒遇過悠人的父親。

  “冒充吉永同學的父親,是想知道你會有何反應。要是沒做虧心事,你一定能抬頭挺胸地應對。遺憾的是,你似乎很忐忑不安,或許該說在害怕?”

  杉野無話可說。上當的不甘,與對青柳父親的用意的疑惑,在他腦中交錯盤旋。

  “杉野,”青柳的父親繼續道:“如何?坦白告訴我,三年前究竟發生甚麼事?那起意外的真相到底是甚麼?我們家悠人也是當事者之一,對吧?你是我兒子最要好的朋友,一定知道真相。”

  看來,青柳的父親懷疑那起意外不單純,卻不曉得當時究竟發生甚麼事。只不過他很確定悠人脫不了關係,所以想從悠人好友口中問出真相。

  “我不知道。”杉野回答:“我甚麼都不知道。”話聲簌簌顫抖,他曉得自己的演技糟透了,不,在那種狀況下他根本無法搬出演技。

  “果然,你也牽扯在內。”青柳的父親看透他的謊言,“杉野,我已有最壞的打算,或許得送兒子去自首。繼續隱瞞那件事的真相,對你們的人生沒半點好處。坦白吧,我兒子和你是不是都與那起意外有關?”

  好想逃。好想丟下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就衝出店門,雙腿卻動彈不得。而且,即使僥倖逃掉,問題一樣沒解決。很顯然地,這個人非常堅持要揭開那起意外的真相,甚至不惜送兒子到警局。

  “怎麼樣?告訴我吧。”對方再度逼問,杉野達也走投無路,於是點點頭。

  一旦開口,就再也守不住。青柳父親問甚麼,杉野就答甚麼。他把那天發生的事全盤托出。而一邊告白,杉野感覺內心輕鬆起來。他深深感慨,這一路上,心頭竟壓著如此沉重的漫天大謊。

  “謝謝你的誠實。”聽完杉野的告白,青柳父親開口:“這樣一來,我兒子做的那些事就都解釋得通了。”

  杉野問他“那些事”是指甚麼?青柳的父親回道:“我想帶你到一個地方。今天有點晚,可能沒辦法進去,不過在外頭眺望一下也好。我們一起前往那個能夠贖罪的地點吧。”

  究竟要帶他去哪裡?青柳的父親並未明講。

  一踏出咖啡店,青柳的父親說著“跟我來”,便邁出腳步。

  “你們的行為是錯的。要是公諸於世,恐怕會遭到世人強烈的指摘,對你們的升學可能也多少有影響。不過,那些只是細枝末節,你們的人生還很漫長,一定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而為了重新做人,絕不能對自己撒謊。”

  青柳父親語重心長地告訴杉野,坦承一切才是最好的路。這番話確實相當具有說服力,但也讓杉野預見即將面臨的苦難。

  杉野達也已推甄上第一志願的大學。難道自己高中三年努力不懈換得的成果,也將全數化為泡影?

  杉野停下腳步,不能再跟著這個人。

  “怎麼啦?”青柳的父親問。

  “我還是沒辦法。”杉野回道:“剛才那些話,請當沒聽見,拜託。”

  “不可能,我會把真相告訴警方,因為那才是真正為你和我兒子著想。好了,快跟我來。”

  青柳的父親再度邁開步伐,背影散發著冰冷無情的氣魄。

  那一刻內心的轉折,杉野達也無法解釋,總之他滿腦子只想著“得趕快阻止這個人!”回過神,手上已緊緊抓著刀子。

  或許察覺杉野的舉止有異,青柳的父親停下腳步,回過頭。杉野瞄準他直衝上前。

  兩人緊貼著撞上牆壁。此時,杉野才意識到他們來到一處類似地下道的地方。

  青柳的父親幾乎沒發出叫聲,便沿著牆面滑下,緩緩蜷起身子。那把刀深深刺進他的胸口,杉野試圖拔出,刀子卻文風不動。沒辦法,杉野只好拉起青柳父親的領帶拭去刀柄的指紋。明明已慌到不行,卻還記得不能留下指紋。

  他打算折返原路,來到地下道出口,發現居然有個男的躲在建築物的暗處。杉野達也擔心那個人可能目擊一切,拔腿奔離現場。

  回到家,他關在房裡,止不住全身顫抖,徹夜未眠。他怕得不得了,總覺得警察馬上就要來抓他。然而天亮後,他滿懷恐懼地打開網絡新聞一看,報導內容大大出乎意料。

  上面寫著,刺殺青柳父親的嫌犯被車撞成重傷。

  怎麼回事?一頭霧水的杉野四處查閱相關報導,不久便明白自己有多走運。嫌疑最重的是一名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男子,而且目前陷入昏迷狀態。

  這簡直是奇蹟。只要那個男的不再醒來,他就得救了。不,就算這個男的醒來,他也不會遭到警方懷疑吧。

  杉野想著這些事時,青柳悠人傳簡訊過來,標題是:“我爸死了”。看完後,杉野的心揪成一團,但他已做出決定──只能瞞下去。他強壓下腦中混亂的思緒,努力地打出一篇像摯友會回的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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