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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瑞穗溺水的那個晚上,是他和薰子兩個人討論該何去何從的那個晚上,是他們曾經同意捐獻器官的那個晚上。

  要是沒有臨時收回那個決定,現在會是什麼樣子?當然,瑞穗不會在這世上。和昌與薰子應該會按照約定離婚吧。生人會跟著薰子。那麼和昌呢?一邊支出撫養費,一邊獨自住在這座大房子裡嗎?不,不會的。他一定會離開這兒,獨居在公寓裡。

  他環顧室內。

  住的人不同了,這所房子也很可能會消失。說不定會建起一棟完全不同的建築物來。

  和昌用指尖轉著杯中的冰塊,喃喃自語:“那又怎樣?”

  他自問,如果是那樣,會不會覺得更好?他心裡的確常常會湧現模糊的疑問:瑞穗像現在這樣延續著生命,究竟好不好?瑞穗堅持這麼久,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不能否認,的確有感到棘手的念頭。如果當時接受了腦死亡的說法,就不會有後來的一系列事情了,他也就不會反感薰子讓星野做的這些事。

  可是,不去想瑞穗的事情就行了嗎?以後難道不會再像今天晚上這樣,懷著一腔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獨酌嗎?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和昌搖搖頭。不是這樣的——

  就如同現在會對瑞穗的生存心存疑問一般,如果當時接受了腦死亡的說法,事後一定也會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又為找不出答案而痛苦萬分。如果瑞穗情況好轉了呢?就算不能完全康復,說不定有一天她能醒過來,能和人溝通呢?即便這些都做不到,讓瑞穗以某種形式存活下去,難道不能給人以快樂嗎?就不能表達對她的愛意嗎?等等。越想就陷得越深,越想就越後悔。這些,他不難想像。

  或許,自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們就沒有往前跨出過一步。和昌想。

  2

  走進醫院大門的時候,和昌有種類似懷念的感覺。他想起兩年多以前,自己每天都要到這兒來。但很快,他發現用“懷念”這個詞是很不謹慎的,因為從那以後,一個問題都沒有解決。

  他在問詢台說明來意,問詢台後面的小護士打了個電話,便讓他去腦神經外科的候診室等著。不過,不保證醫生一定能見他。“要是有急診病人,醫生的安排可能就會發生變化,請您理解。”小護士乾巴巴地說。

  到候診室一看,只有一名老年患者在等待。很快,老人就被叫進了診室。和昌在長椅上坐下,翻看起帶來的雜誌。

  雜誌上忽然投下一片影子,有人來到了他旁邊。和昌抬頭的同時,問候聲響起:“好久不見。”身穿白衣的近藤正俯視著他,相貌看上去還是那麼理智。

  和昌合上雜誌,站了起來。

  “好久不見。此前承蒙您關照。”他低頭行禮。

  近藤點點頭,道了聲“請”,便帶頭往前走去。

  他把和昌領到一間擺著桌子和類似測量儀器的房間裡。應該是進行診斷和治療的地方。近藤讓和昌坐,和昌便坐下了。

  近藤也坐了下來,打開手中的文件夾。

  “令嬡的情況好像很穩定。上個月的檢查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是啊。托您的福。”

  近藤笑了笑,合上文件夾。

  “托我的福?您真這麼想嗎?”

  “您的意思是?”

  “令嬡的身體至今仍然有生命體徵,這不是因為我們的醫療行為,而是多虧了你們本身的努力和執念——您應該是這麼想的吧?事實也正是如此。醫院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做做檢查,開開必需的藥品。”

  和昌不知該怎麼回答,默不作聲。近藤說了聲“不好意思”,舉起一隻手。

  “成了抱怨了。我本來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是打心底里感到震驚和欽佩啊。我和主治醫生談過了,他也有同樣的想法。這讓我們重新認識到了人體的不可思議和神秘。”

  “那麼,瑞穗是真的在一點點恢復嗎?”和昌問。

  近藤沒有立刻回答,想了一會兒,才慎重地開口道:

  “這樣表述不太妥當,非要說的話……嗯,或許可以說,是朝著更容易管理的方向發展。”

  “容易管理?”

  “生命體徵平穩,必須攝入的藥劑也越來越少。您太太的負擔應該比以前減輕不少了。”

  “這不能說是恢復嗎?”

  近藤的黑眼睛輕輕眨了眨,回答:“不能。”

  “為什麼?”

  “所謂恢復,”近藤舔舔嘴唇,繼續說下去,“指的是逐漸接近原來的狀態。只要能稍微往健康方向靠近一點兒,就能用這個詞。但令嬡的情況並非如此。雖然通過磁力刺激和肌肉量的增加,也許可以多少保存一點統合性,但那充其量只不過是補償,並不是接近原來的狀態。她的大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不,我們推測,大腦恐怕已經大部分都已經死滅了。”

  和昌長嘆一聲。“這就是我想知道的。”

  “這樣啊。今天早上接到您的電話,說想問問女兒大腦方面的事情。不過,就像我當時說的,我們不能正確把握現在的狀態。”

  近藤說,在定期檢查的時候,薰子並不希望他們檢查腦部。理由呢,和昌多少也能猜到一點。萬一檢查結果表明,大腦沒有任何好轉,甚至惡化了呢?她不想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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