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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說:“來吧,沒事兒。”

  ……第二天早上,太太用枕頭把黃海明砸醒了。

  他叫道:“幹什麼?”

  她冷冷地站在他面前,反問:“我走後,你幹什麼了?”

  他說:“沒幹什麼呀。”

  她把手伸出來,上面有一堆指甲,紅色的,鮮鮮亮亮,一看就是年輕女人的。

  她說:“你看,九個。”

  他愣了:“你在哪裡發現的?”

  她說:“洗手間!”

  他傻住了。昨晚,那個情人確實當他的面剪過指甲,可是她從沒有來過他家啊!

  他指天發誓:“我要是找女人了天打雷轟!”

  太太說:“別緊張,就是你做了,我也不會殺你。只是別在家裡剪指甲,看了噁心。”

  可怕的是,白天黃海明一上班就聽說,那個情人的手指被人剁掉了一根!她正睡著,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坐起來就發現一根手指不見了,血水把被褥染得鮮紅。她悽慘地叫起來,連夜跑到醫院去……

  她的房門鎖著,窗子敞著。她住在四樓。

  天亮後,有個小孩在她家樓下撿到了那半截手指。

  黃海明想,難道這件事跟自己的太太有關係?不會啊,出事的夜裡,太太就睡在他的身邊。

  不久,太太又出差了。黃海明再一次去和那個情人幽會。她讓他銷魂。

  在太太回來之前,黃海明特意檢查了家裡每個角落,沒有紅指甲。他的心放在了肚子裡。

  太太回來後,他的腰杆挺得很直,甚至都有點朝後仰了。說話的嗓門也大。

  晚上,太太在廚房做飯,他看電視新聞。突然,他聽見太太叫道:“指甲!”

  他跑過去一看,在廚房的柜子下,果然又有一堆指甲,紅色的,鮮鮮亮亮。他數了數,七個。

  “這是怎麼回事!”太太氣憤地問。

  “我真的不知道!”

  太太把廚房門一摔,走進了臥室。他跟進去哄了半天,太太還是一言不發,只給他一個脊梁骨。他忐忑不安地在太太旁邊躺下來,大氣都不敢喘。

  這天晚上,兩個人都沒吃飯。

  黃海明怎麼都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哪個女人在故意害他?等他和太太離婚之後,好把兩隻腳都插進來?

  後半夜颳起了大風,整個世界動盪不安起來。

  黃海明突然醒了,伸手摸太太,旁邊空著,而且沒有一點熱度,他不知道她離開多長時間了。

  他的心像兔子一樣活蹦亂跳起來。

  等了好長時間,也不見太太回來。

  他悄悄爬起來,穿過客廳,推開衛生間的門,裡面沒人。

  太太衝出家門之後,黃海明呆呆地坐在床上,看那個鮮紅的指甲。它擺在白色的床單上,很醒目。

  太太走了,今夜她將在哪裡出現?

  黃海明立即給昨夜的情人打了一個電話,說了這件事的前前後後。

  章兀當時就嚇傻了。

  那天晚上,颳大風。半夜時,章兀聽見門外有動靜。她悄悄走過去,透過貓眼一看,貓眼被一隻人眼堵住了!

  她哆嗦了一下,轉身跑回臥室,給方程打電話,可是沒人接。

  她暗暗罵道,這個該死的傢伙不知跟哪個女人鬼混去了!(這次是yuan枉,方程在電台加班錄節目。)

  過了一會兒,章兀看見陽台上有人晃動。借著月光,她看見了一張女人的臉,她長著兩個酒窩!

  章兀嚇得魂不附體,大聲叫起來:“來人!來人哪!”

  那張臉突然號啕大哭:“老公,你對不起我啊!”接著倏地就不見了,好像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過了好半天,章兀才慢慢走過去,陽台上空無一人。一隻毛烘烘的蜘蛛,懸掛在半空中,差點撞在她的眼睛上。

  之後,一連幾個晚上,她都不敢睡覺。這一天夜裡,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卻突然醒來,她摸到了一個毛烘烘的東西,是那隻蜘蛛爬進了她的被窩……

  又過了一些日子,章兀聽說黃海明得了狂犬病。她想去看看他,又怕見到他太太。

  最後的日子,黃海明肌肉痙攣,呼吸困難,精神失常,一命嗚呼。有人說,黃海明玩ren獸jiao,才染上了這種病……

  “你對我說這些幹什麼?”方程問。

  “我害怕。我希望這段日子你能陪陪我……”

  “可是我要結婚了。”

  章兀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方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隻蜘蛛從門fèng爬進來,它伏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分不清它的眼睛在哪裡,嘴巴在哪裡,鼻子在哪裡,耳朵在哪裡……一團毛烘烘。

  不久,章兀搬家了。

  十八、石頭、剪子、布

  方程結婚了,這一天是周四。

  一對相愛的人

  在拜堂

  大人吹嗩吶

  小孩放鞭炮

  所有人都祝福他們

  白頭偕老

  早生貴子

  新郎紅臉帶笑

  新娘粉面含羞……

  大喜的日子,焦蕊顯得異常漂亮。她那身雪白的婚紗,是小城最貴的。她本來要租的,方程卻執意買了下來,他說:“就因為一生只穿這一次才要把它買下來。”

  鬧洞房的人,都是方程的同事,這些人的花招特別多,把小兩口折騰得夠戧。

  大家散去之後,方程把燈關了,把焦蕊抱到了床上。

  天上掛著銀白色的月亮,那月亮似乎比平時大,好像要掉下來似的。

  這個新房真是新房,剛買的,還有一股塗料的味道。雪白的牆上掛著很多畫,都是高更的作品,《持扇的塔希堤少女》,《拉大提琴的人》,《自畫像》……

  方程輕輕地吻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嘴唇抖得厲害。

  “我愛你。”他說。

  她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他感到她的手依然很涼,她總共也沒有多少熱量。她的黑髮依然擋著她的眼睛。

  正在親吻著,她突然問:“這是幾樓?”

  方程愣了愣,說:“四樓。”

  “噢。”

  “怎麼了?”

  “我喜歡四樓。”

  他繼續吻她,她只有舌尖才有一點點熱量。

  “你的心跳得真厲害。”她摸了摸他的心,說。

  “我摸摸你的。”

  他就摸她。

  她說:“三顆,你摸到了嗎?”

  她的胸口也涼,好像並不跳。

  “我摸到一顆。”他笑著說。

  “你摸到的那是一顆女人的心。”說完,她也笑了笑。

  “你還有……男人的心?”

  “還有第三顆,那不是男人的心,也不是女人的心。”

  “你別嚇我。”

  “你應該嘗嘗當女人的滋味。”

  這時候,方程有點警覺,他說:“我可不想。”

  “當女人多好啊,被男人愛著,保護著。”

  “你怎麼了?”

  她慢慢摟緊了方程的脖子,方程都快窒息了,他聽見她突然變成了粗粗的男聲,一字一頓地說:“我能夠幫助你啊!……”

  方程好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他拼命抽出腦袋,跳下床就跑,卻被椅子拌了一個跟頭——鬧洞房的時候,一個同事站在這把椅子上,用線拴著一隻蘋果,讓新郎和新娘同時咬。

  焦蕊在後面哈哈哈哈地怪笑起來。那是一個男人在笑!方程甚至感覺到了她的喉結在上下滾動。

  方程迅速從地上爬起來,一頭撞開門板,沖了出去。穿著婚紗的焦蕊撲到門口,沒抓住他,就停在了那裡。

  方程跌跌撞撞衝下樓,一直朝前跑,朝前跑。

  衝到大街上之後,有一對情侶卿卿我我地走過來。他回頭看了看,見焦蕊沒有追上來,這才停止了奔跑,靠在馬路欄杆上,大口大口喘氣。

  他怎麼都想不通,焦蕊怎麼突然變成了一個男人!簡直是一場噩夢。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回那個新房了。可是,深更半夜,去哪裡呢?

  最後,他決定去老六家。正巧,老六的太太出國了。

  老六剛剛在方程那裡鬧完洞房回來,他已經睡下了。方程使勁敲門。他打開門,看見是方程,十分驚奇:“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方程氣喘吁吁地說:“那傢伙是男的!”

  “誰是男的?”

  “焦蕊!”

  “你胡說什麼!”

  “快關門!”

  方程進了屋,立即把門反鎖了。

  “你是說,焦蕊是人妖?”

  “我覺得她不僅僅是人妖!”

  “那她是什麼?”

  “她還要把我變成女的!”

  “我他媽也遇見過這事兒!”

  “你怎麼沒跟我說過?”

  “就是那個膠水女人!我太太不是出國了嗎?前幾天,我又跟她鬼混去了……到了半夜,和你說的一樣,她突然變成了男人的聲音!差點把我嚇得尿褲子!對了,我才感覺到,她跟焦蕊長得很像,也有兩個酒窩!”

  “我們遇到鬼啦!得了,我就藏在你這兒吧。”

  “她會不會找到這裡來?”老六不放心地問。

  “應該不會吧?”

  這天晚上,方程一直在回憶那個恐怖的聲音,天快亮的時候,他才沉沉地睡去。

  他夢見他在電台錄節目,很晚才回家。走在路上,他感到身後的冷風突然沒有了。他敏感地轉過頭,果然看見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尾隨他,像一面牆。

  那個東西低聲說:“我是布。”

  方程傻住了。

  真正恐怖的絕不是青面獠牙和血盆大嘴,而是物。物是最琢磨不透的。

  布是什麼?剪子是什麼?石頭是什麼?

  它們不是我們織的布,不是我們在商店裡出售的剪子,不是我們建房子用的石頭——這些是被我們馴化的東西。而遊戲裡的石頭、剪子、布,它們在另一個世界,它們有它們的法則。

  一把巨大的剪子“咔嚓咔嚓”一邊空鉸一邊從土裡冒出來,它沖向布,幾下就把布鉸成了碎片。方程聽見布發出一種怪異的慘叫聲。

  那剪子繼續“咔嚓咔嚓”地空鉸,它的尖漸漸朝向方程,聲音細細地說:“我是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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