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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公明頭上加隻眼睛就行了。”
“啊？哈——”敖寸心樂得險些從凳子上跌下去，她真沒想到楊戩還有板著臉說笑話的本事。
其實楊戩是認真的：凡人不管那張臉是趙公明還是李公明，只要頭上有眼睛，就認他做二郎神了。
6.
楊戩除了寫字作畫，偶爾還給別人的孩子取名字，或是幫丟了阿貓阿狗的阿婆卜上一卦。神仙看凡人，大凡就像凡人看螞蟻，以為他們的忙忙碌碌是愚蠢和沒有意義的，而凡人自己卻在這忙碌中，有苦有樂，有笑有淚。楊戩想他已經太久地遺忘了做凡人的滋味，忘記了偷三妹的鐲子，忘記了爬未婚妻牆頭，忘記了被母親罰跑，忘記了父親幫他“作弊”，忘記了和大哥搶東西，又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大哥……
他用舊輪子和木頭、竹子改裝了一把座椅。用手控制前進、後退、轉彎，靈活自如。寸心又給做了椅墊和靠背，包了扶手。天氣好的時候，“兄妹”倆一起出門，一個賣布，一個賣畫。三十重天上的王母知道後，一面解氣，一面生氣——楊戩啊楊戩，你早該想到會有今日之落魄，卻還是要陽奉陰違，背叛本宮。為了你那妹妹外甥，值得嗎？
這問題不需要楊戩，敖寸心就能回答她了——世上的事情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有楊戩在身邊，寸心自然得意，恨不能在楊戩腦門上貼張字條——“此人是我二哥”，再在自己腦門上貼副下聯——“我乃此人三妹”，橫批——“那誰誰誰，黃花閨女不許亂看！”
“阿婆往南走，見到第一個草垛向右，在第三棵榆樹地下就能找到了。”
敖寸心眼睛長斜了，直瞅著拿幾枚銅錢裝模作樣地給丟了老母雞的阿婆卜卦的楊戩，所謂“裝模作樣”是寸心知道此神卜卦根本用不著工具，那幾枚銅錢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小把戲。只是她雖能看得穿這一層，卻看不穿楊戩落魄成凡人，寫字卜卦謀生也不過是另一個掩人耳目的小把戲罷了。
這世上的事情，因為有了楊戩這樣的男人而太複雜。
楊戩見寸心看著他，目光卻直直的，便隨手丟了一枚銅錢過去。銅錢划過一道弧線，正從寸心鼻尖前落下，嚇她一跳。寸心待要發怒，卻見楊戩扭過頭去，唇角似還微微上揚，她就知道自己又發呆了。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落在面前的銅錢，銅錢背面朝上，有個月牙形的痕跡——相傳唐朝文德皇后還為王妃時在開元通寶的模具上留下了甲痕，後來秦王府出爐的通寶上就都有月牙印兒了。寸心把銅錢捏在手上，想著別人跟那麼多女人共享一個丈夫都得到了丈夫無上之愛，她一個人霸占了一個男人一千年，卻沒有被愛過，實在人比人氣死人。
手邊恰有紅線，寸心將銅錢串在中間打起了絡子。紅色的絲線一絲一縷從指間纏繞，編織的卻是敖寸心被一枚銅錢敲亂了的思緒——楊戩大概想不到，哪怕他一個細微的、甚至無意識的舉動都會在這個女人心中翻起波瀾。
這世上的感情，因為有了敖寸心這樣的女人而太糾結。
“楊先生，昨天的事情你可想通了？”
寸心抬頭望去，站在楊戩面前的是一個身形肥碩、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身後還跟著十來個彪悍青年——正是劉員外家的管家和家丁。而他說的“昨天的事”則是指劉員外出五十兩銀子請楊戩為他去世的父親寫墓志銘的事。楊戩沒有答應，於是管家今日便帶了打手來。
寸心立時警覺起來，起身站在楊戩身旁。
“如果先生嫌少，我們員外說了，”管家一揮手，便有家丁捧上個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案上，管家道，“這是現銀一百兩，要是嫌少，先生開個價。”——所謂先禮後兵。
周圍漸漸圍上來一些看熱鬧的人。墓誌總是要天花亂墜地將人誇讚一番才好，可劉府上下作惡多端，這剛死的老太爺也不是什麼善人，打從年輕時就欺男霸女，楊戩昨日拒絕劉家，不禁令鄉人拍手叫好。可如今劉家出了更高的價錢，又耀武揚威帶了打手，他們不知道這個平日謙和平淡，笑也很淺的書生的骨頭還能不能硬下去。
楊戩看也沒看銀子，只對管家微微笑道：“說來慚愧，楊某三考落地，只能擺個小攤養家餬口，我這樣的人寫出的東西恐污了老太爺令名，管家還是另請高明吧。”
那管家一臉諂笑：“哪裡哪裡，楊先生的文采整個竹橋鎮誰不知道？要是不寫，那可是不給我們員外面子了，我們劉家在這鎮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楊先生可不要……”
楊戩悠然打扇——三尖兩刃刀在崑崙一戰中被沉香他們拾了去，這只是普通的摺扇——不待他說完，淡然打斷：“楊某就是吃這‘罰酒’了。”
“你！”劉管家在鄉里橫行霸道慣了，哪見過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駁他面子、甚至挑釁他的人，實在是活膩歪了！管家原形畢露，破口罵道：“好好好，這可是你不識抬舉，你個殘廢，今天我就叫你腿廢手也廢，看你以後拿什麼餬口！來人啊，打！”
“你們……啊！”寸心“講不講理”四個字還沒出口人已被楊戩一拽，護到身後。一根木棍當頭落下，敖寸心嚇得小心肝兒撲通亂跳：這要是毀了她那張自命美麗不凡的臉可怎麼辦啊？只聽“咔嚓”一聲，楊戩手中的摺扇折了，可棍子也偏了方向，楊戩順勢一帶，那家丁連棍子帶人就一齊向寸心右邊栽去了。
“哎呀”家丁栽了個狗啃食，周圍爆發出一陣笑聲。
“上，給我上！打，給我打！”管家見楊戩還有那麼兩下子，人已退出戰圈兒，只在邊上吆喝。竹橋鎮的人受劉家欺壓慣了，雖在心裡盼著楊戩贏，卻不敢出手相助，幾個小伙子想要往前沖，也被身旁的老人、女人拉住了。於是戰圈外是暗暗給楊戩鼓勁的鄉親和氣急敗壞的管家，戰圈內則是被楊戩護在身後的敖寸心，楊戩和劉府家丁，以一敵十。
楊戩雖沒了法力，卻還有一身武藝，即使腿不能動，一雙拳也夠那二十隻手消受了。他邊打邊退，靠到牆根，一方面是保護寸心，另一方面他畢竟腿腳不便，這樣也是為了保護身後，不被襲擊。打斷了兩根畫軸，從家丁手中奪了兩根木棍，一根在他手中應對正面和側面的攻擊，一跟給了寸心，讓她拿著時不時見縫插針給那些嘍囉蝦米兩下子。
“打中了！打中了！哈哈！”敖寸心倒是興奮。
管家見不得手，急得又喊，“砸，砸他們的東西！”
楊戩知道主動出擊絕不是明智的選擇，索性讓他們砸完了事，於是只冷眼相看，可敖寸心不是能眼睜睜受這份氣的人，楊戩一個不留神，竟讓她從身後溜了出去。
“寸心！”楊戩喊已不及。
“抓女的！”管家也不是傻子。
幾個家丁轉身繼續圍攻楊戩，他手中橫著木棍頂住壓下來的七八根棍子，眼睛卻望著寸心的方向，眼見她三兩下就要被人拿下，楊戩暗叫不好，奮力推開眾人，一手轉動椅輪，欲去救她。這時家丁中有個機靈的，將木棍往輪子裡一插，椅輪別住不能動彈，楊戩的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向前沖了出去，他以棍拄地，卻聽“咔嚓”一聲木棍折斷，整個人摔在了地上。敖寸心見狀驚叫一聲，根本忘了反擊，楊戩這一被制住，她也瞬間束手就擒了。
“啊？哈——”敖寸心樂得險些從凳子上跌下去，她真沒想到楊戩還有板著臉說笑話的本事。
其實楊戩是認真的：凡人不管那張臉是趙公明還是李公明，只要頭上有眼睛，就認他做二郎神了。
6.
楊戩除了寫字作畫，偶爾還給別人的孩子取名字，或是幫丟了阿貓阿狗的阿婆卜上一卦。神仙看凡人，大凡就像凡人看螞蟻，以為他們的忙忙碌碌是愚蠢和沒有意義的，而凡人自己卻在這忙碌中，有苦有樂，有笑有淚。楊戩想他已經太久地遺忘了做凡人的滋味，忘記了偷三妹的鐲子，忘記了爬未婚妻牆頭，忘記了被母親罰跑，忘記了父親幫他“作弊”，忘記了和大哥搶東西，又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大哥……
他用舊輪子和木頭、竹子改裝了一把座椅。用手控制前進、後退、轉彎，靈活自如。寸心又給做了椅墊和靠背，包了扶手。天氣好的時候，“兄妹”倆一起出門，一個賣布，一個賣畫。三十重天上的王母知道後，一面解氣，一面生氣——楊戩啊楊戩，你早該想到會有今日之落魄，卻還是要陽奉陰違，背叛本宮。為了你那妹妹外甥，值得嗎？
這問題不需要楊戩，敖寸心就能回答她了——世上的事情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有楊戩在身邊，寸心自然得意，恨不能在楊戩腦門上貼張字條——“此人是我二哥”，再在自己腦門上貼副下聯——“我乃此人三妹”，橫批——“那誰誰誰，黃花閨女不許亂看！”
“阿婆往南走，見到第一個草垛向右，在第三棵榆樹地下就能找到了。”
敖寸心眼睛長斜了，直瞅著拿幾枚銅錢裝模作樣地給丟了老母雞的阿婆卜卦的楊戩，所謂“裝模作樣”是寸心知道此神卜卦根本用不著工具，那幾枚銅錢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小把戲。只是她雖能看得穿這一層，卻看不穿楊戩落魄成凡人，寫字卜卦謀生也不過是另一個掩人耳目的小把戲罷了。
這世上的事情，因為有了楊戩這樣的男人而太複雜。
楊戩見寸心看著他，目光卻直直的，便隨手丟了一枚銅錢過去。銅錢划過一道弧線，正從寸心鼻尖前落下，嚇她一跳。寸心待要發怒，卻見楊戩扭過頭去，唇角似還微微上揚，她就知道自己又發呆了。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落在面前的銅錢，銅錢背面朝上，有個月牙形的痕跡——相傳唐朝文德皇后還為王妃時在開元通寶的模具上留下了甲痕，後來秦王府出爐的通寶上就都有月牙印兒了。寸心把銅錢捏在手上，想著別人跟那麼多女人共享一個丈夫都得到了丈夫無上之愛，她一個人霸占了一個男人一千年，卻沒有被愛過，實在人比人氣死人。
手邊恰有紅線，寸心將銅錢串在中間打起了絡子。紅色的絲線一絲一縷從指間纏繞，編織的卻是敖寸心被一枚銅錢敲亂了的思緒——楊戩大概想不到，哪怕他一個細微的、甚至無意識的舉動都會在這個女人心中翻起波瀾。
這世上的感情，因為有了敖寸心這樣的女人而太糾結。
“楊先生，昨天的事情你可想通了？”
寸心抬頭望去，站在楊戩面前的是一個身形肥碩、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身後還跟著十來個彪悍青年——正是劉員外家的管家和家丁。而他說的“昨天的事”則是指劉員外出五十兩銀子請楊戩為他去世的父親寫墓志銘的事。楊戩沒有答應，於是管家今日便帶了打手來。
寸心立時警覺起來，起身站在楊戩身旁。
“如果先生嫌少，我們員外說了，”管家一揮手，便有家丁捧上個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案上，管家道，“這是現銀一百兩，要是嫌少，先生開個價。”——所謂先禮後兵。
周圍漸漸圍上來一些看熱鬧的人。墓誌總是要天花亂墜地將人誇讚一番才好，可劉府上下作惡多端，這剛死的老太爺也不是什麼善人，打從年輕時就欺男霸女，楊戩昨日拒絕劉家，不禁令鄉人拍手叫好。可如今劉家出了更高的價錢，又耀武揚威帶了打手，他們不知道這個平日謙和平淡，笑也很淺的書生的骨頭還能不能硬下去。
楊戩看也沒看銀子，只對管家微微笑道：“說來慚愧，楊某三考落地，只能擺個小攤養家餬口，我這樣的人寫出的東西恐污了老太爺令名，管家還是另請高明吧。”
那管家一臉諂笑：“哪裡哪裡，楊先生的文采整個竹橋鎮誰不知道？要是不寫，那可是不給我們員外面子了，我們劉家在這鎮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楊先生可不要……”
楊戩悠然打扇——三尖兩刃刀在崑崙一戰中被沉香他們拾了去，這只是普通的摺扇——不待他說完，淡然打斷：“楊某就是吃這‘罰酒’了。”
“你！”劉管家在鄉里橫行霸道慣了，哪見過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駁他面子、甚至挑釁他的人，實在是活膩歪了！管家原形畢露，破口罵道：“好好好，這可是你不識抬舉，你個殘廢，今天我就叫你腿廢手也廢，看你以後拿什麼餬口！來人啊，打！”
“你們……啊！”寸心“講不講理”四個字還沒出口人已被楊戩一拽，護到身後。一根木棍當頭落下，敖寸心嚇得小心肝兒撲通亂跳：這要是毀了她那張自命美麗不凡的臉可怎麼辦啊？只聽“咔嚓”一聲，楊戩手中的摺扇折了，可棍子也偏了方向，楊戩順勢一帶，那家丁連棍子帶人就一齊向寸心右邊栽去了。
“哎呀”家丁栽了個狗啃食，周圍爆發出一陣笑聲。
“上，給我上！打，給我打！”管家見楊戩還有那麼兩下子，人已退出戰圈兒，只在邊上吆喝。竹橋鎮的人受劉家欺壓慣了，雖在心裡盼著楊戩贏，卻不敢出手相助，幾個小伙子想要往前沖，也被身旁的老人、女人拉住了。於是戰圈外是暗暗給楊戩鼓勁的鄉親和氣急敗壞的管家，戰圈內則是被楊戩護在身後的敖寸心，楊戩和劉府家丁，以一敵十。
楊戩雖沒了法力，卻還有一身武藝，即使腿不能動，一雙拳也夠那二十隻手消受了。他邊打邊退，靠到牆根，一方面是保護寸心，另一方面他畢竟腿腳不便，這樣也是為了保護身後，不被襲擊。打斷了兩根畫軸，從家丁手中奪了兩根木棍，一根在他手中應對正面和側面的攻擊，一跟給了寸心，讓她拿著時不時見縫插針給那些嘍囉蝦米兩下子。
“打中了！打中了！哈哈！”敖寸心倒是興奮。
管家見不得手，急得又喊，“砸，砸他們的東西！”
楊戩知道主動出擊絕不是明智的選擇，索性讓他們砸完了事，於是只冷眼相看，可敖寸心不是能眼睜睜受這份氣的人，楊戩一個不留神，竟讓她從身後溜了出去。
“寸心！”楊戩喊已不及。
“抓女的！”管家也不是傻子。
幾個家丁轉身繼續圍攻楊戩，他手中橫著木棍頂住壓下來的七八根棍子，眼睛卻望著寸心的方向，眼見她三兩下就要被人拿下，楊戩暗叫不好，奮力推開眾人，一手轉動椅輪，欲去救她。這時家丁中有個機靈的，將木棍往輪子裡一插，椅輪別住不能動彈，楊戩的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向前沖了出去，他以棍拄地，卻聽“咔嚓”一聲木棍折斷，整個人摔在了地上。敖寸心見狀驚叫一聲，根本忘了反擊，楊戩這一被制住，她也瞬間束手就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