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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澈在兒子腦袋上敲了下:“乖,後天你在宮裡好生待著,爹爹去去就回。”

  到了約見這日,桓澈籌備妥當,又看了眼熟睡的兒子,這便出了宮門。

  桓澈到得皇莊,才坐下不多時,宗承便到了。

  兩廂寒暄之後,桓澈便朝拏雲揮揮手。

  不一時,孔氏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慢慢步入正堂。

  孔氏朝桓澈行禮後,徑直轉向宗承,冷聲道:“你隨我來一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宗承瞧見孔氏的一瞬,頓了一下,起身給孔氏問安。

  孔氏冷冷瞪了兒子一眼,揮手示意他隨她過去。

  宗承上一次見孔氏還是在幾年前,當時他明知桓澈有心抓他,但還是冒險前往。

  也因著桓澈的抓捕,他當時沒顧上跟孔氏說幾句話,眼下倒是終於得著機會。只是孔氏對他的態度,比之先前在歙縣時,更要冷淡。

  孔氏見宗承離座後竟是不向太子告退就逕自往外去,低斥他一句,讓他跟太子行了禮再退出去。但宗承不以為意,一徑轉出。

  孔氏尷尬不已,回頭跟太子施禮告罪,這才往外行去。

  宗承就候在門外。他見孔氏出來,伸手去攙她,卻被她一把甩開。孔氏看也不看他,一路上只顧前行,根本不理會他。他微微一滯,緊走幾步上前道:“阿母,您這樣,不知道的人會認為我不是您親生的。”

  孔氏步子一頓,回頭睨他:“我倒是想當自己從未生過你這樣的孽子!”

  宗承默然不語。

  孔氏走了幾步,察覺後頭沒了兒子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發現他立在原地不動,就那麼垂眸立著。

  孔氏目光倏地一凝。

  她這兒子,顯然已經今非昔比。

  當年她就覺得自己這個小兒子桀驁不恭,骨子裡有一股難當銳氣,別家小子要麼踏實讀書要麼勤懇當差,再不然也是老實種地,他偏不,他一心要做一番大事,一心要脫離鄉紳官差的欺壓。

  她當時就極是頭疼。什麼欺壓不欺壓的,官壓民可不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麼?兩浙沿海官場貪墨已久,徽州緊鄰兩浙,有樣學樣。近年那些鄉紳老爺們又開始跟海寇們勾結,為著發財,走私資敵成風,甚至引寇來劫,他們這些升斗小民在鄉紳老爺們眼裡本就如螻蟻一般低賤。

  他們早就習慣了,大伙兒的日子都是這麼著過來的,怎生偏他就這樣不安分!她勸過他多少回,民不與官斗,但他只是當耳旁風。

  後頭更出息了,居然負氣出走,跟海寇攪和到了一起。

  她一度無法接受。她這小兒子淘氣歸淘氣,但她總還是將他當個孩子,萬萬沒想到他會走上這樣的邪門歪路。

  她痛心疾首,她日夜墮淚,但她的阿承卻是再也沒有回頭。

  後來的事就更荒謬了。她聽說海寇諸部漸趨統一,她聽說倭國出了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倭王,她聽說朝廷上下都在緝拿這個名喚宗承的倭王。

  她也想當這人只是跟她兒子同名同姓而已,但官府找上她後,她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自打眾人皆知她兒子便是倭王之後,街坊四鄰陸續搬離,她出個門也常遭人指指點點。親友們唾罵她兒子賣國求榮,說她兒子不是個東西,與兇徒勾結,戮劫故國鄉親。

  她雖也痛恨兒子不知好歹,但心底里實則仍是覺得她的阿承不會是他們口中的模樣,她的阿承雖然脾性倔強,但不會做出那等朝故國鄉民痛下屠刀之事。

  只是後來他們傳了太多關於倭王的事跡,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也無法明辨。

  一晃十數年過去,她倦了,明辨不了也不想明辨。她兒子既成海寇頭子,究竟做了多少作奸犯科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

  眼下的宗承,早已褪去少年的青稚,恍若脫胎換骨。即便只是靜默立著,渾身上下也威勢怒張,隨意抬手流眸,便是冷然迫力襲面直擊,連她瞧著都不由心生畏懼。

  宗承即刻便察覺到母親的目光,終究是快步上來:“走吧,阿母要說甚,兒子都聽著。”

  宗承母子兩個出去後,桓澈喝了一壺茶也不見二人回返,等得頗有些不耐。

  他今日是告假出來的,但如今仍是歸心似箭。他想回去看看兒子,兒子近來十分粘他,沒他在旁邊看著,總是鬧著不肯睡。

  如今天熱,也不知乳母們有沒有給昂昂及時換尿布,衣裳是否穿得太多,別給孩子捂出痱子才好。

  他腦子裡紛紛亂亂想著這些之時,就聽拏雲在他耳畔道:“殿下,宗承母子兩個回來了。”

  桓澈抬頭看去,正看到宗承攙著孔氏入內。

  “老身已勸服這孽子,他答應將捐銀數提到三千萬兩,”孔氏言至此不禁一頓,又繼續道,“至於先前許諾的匠人與火器,均改為翻倍之數。”

  孔氏一輩子安安分分勤勤懇懇,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人手裡能捏著這麼多錢。

  她聽說朝廷一年的所有稅收進項加在一起便是三千多萬兩白銀,宗承一人就能拿出這樣一筆驚天巨款,這真正是富可敵國了。而且,她根本不知這樣一筆銀子在宗承的資財中比重幾何,他真正的財力可能遠勝於此。

  她從前就知她兒子手裡攥著金山銀山,但萬沒想到已到這樣豐不知數的地步。她實在難以想像,她兒子這些年是做了多少孽,才能掙下這許多昧心錢!

  宗承只要瞥一眼母親的神色,就知她在想甚。他已不知說了多少回,他之所以會這麼有錢,是有諸多因由的。又不是只要為非作歹就能發達,他的錢也是他自己拿頭腦賺來的,倭寇先前那樣劫掠,哪個比他有錢了?

  宗承見母親說罷這些便沒了後文,上前一步:“阿母怎麼只說一半,這只是我答應交出的,我交出人、財、物,朝廷自然也要拿東西與我換。我如今又加這許多,自然也要在先前提出的三條要求裡面再加一條——我要陛下頒一塊功臣鐵券與我,鐵券上鐫‘免死’。”

  桓澈皺了下眉:“你還真敢說。”

  功臣鐵券即民間所謂免死牌,是當年太祖大封功臣時所定,意在防功臣過失。宗承非官吏亦非勛臣,還是個海寇出身,若賜功臣鐵券,怎麼想怎麼荒謬。

  宗承打量了桓澈神色,道:“殿下可回去問問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那邊不應,那這交涉仍是不成。大不了就不開海禁,我再回倭國去,仍舊賺我的錢。不開海禁,朝廷的損失比我的大得多。開了海禁,大家一起得好處,便是如此簡單。殿下盡可將我的話帶給陛下。”

  桓澈思量片刻,起身道:“你這番話,我自會帶去問過父皇。至於你,好容易與孔老夫人見面,我看還是應當多陪陪老人家,暫且不要走了。”

  宗承即刻便聽出太子話外的意思是要將他暫且扣留在此,倒也不甚在意,點頭答應。

  待到太子離開,宗承與孔氏一道去用膳。

  夏日暑重,人總是胃口缺缺。但孔氏覺得眼下也好歹算是了結了一樁事,吃了一碗粥並兩張荷花餅和葷素菜餚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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