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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小心!”

  “叮!”

  她不會武功,搶身推開女子已是不及。那一瞬只道是眼花,未聞女子的腳有任何移動,卻見那枚細如毫髮的銀針竟擦其發鬂險險掠過,一聲輕吟,直直沒入身後曼珠影壁。

  “曼珠義為曼殊,亦為曼姝,為情孽無盡,地獄永墜之意。相傳冥府三塗河畔,彼岸花生,魂魄聞之憶及前世,終為情累。花妖曼珠葉妖沙華亦不能免。”疏縷青絲拂落,背對身後來人,女子凝視塗壁所繪掌故,幽幽啟唇,“奈何彼岸之花花葉同根,卻生生相措,有花無葉,有葉無花,世世不見,終成情苦。無受情思,終是相見,卻遭神明怪罪,墮入無盡輪迴,生生世世泣血,卻不能見。”

  “世人皆言曼珠之花凝血而成,滴滴血淚鑄其永恆,亦為忠貞。”唇角輕勾,覆於銀瓊脂面下,卻冷漠如冰封河川,“殊不知那世代的忠貞,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命運的玩笑罷了。”

  “因而我從不信忠貞,從不信相守,只信那一分情累,一線牽念。”手心沁出細汗,膩濡往昔傷痕,如臨大敵,游離生死邊緣,也從未有過如此恐懼。深深吐納,終於,女子轉過身來,面具之後的眼眸穿越重重幽寂,篤面似曾相識的容顏,“而如今,便連那一絲牽念,也沒有了。”

  “世間之情皆為牽念,親友之情亦是如此。”蟒袍染血,三兩劍痕割裂闊袖錦紋,襟衽明紫亦為斑駁,眼底有細微波瀾,直視盯向自己的眼眸,殺闖進來的重巒閣主語聲淡然,“一切情之如是,你又何必執念情愛之情?”

  “執念?哼!”冷哼一聲,女子唇啟狡黠,“拜靖王爺所賜,我的親眷於八年前盡數亡於滅門之禍。執念,重巒一遭,我再無執念!玉兒······”

  “教主。”玉兒依言上前,卻見女子伸手拂起她鬢旁散落青絲。她心裡一慌,忙自卑垂下頭來,“教、教主······”

  “看到了?”

  縱然低首,也無法掩飾額際被燒灼之後的疤痕,女子放下手,輕笑:“這可是你們重巒閣的傑作呢······”

  “真是可笑······”逕自打發玉兒去一旁撫瑟,洞中徒起幽咽,倏而拔徵高亢。佳音起伏間,她話鋒一轉,徒生譏誚,“我竟為貴派,為你,為自己仇人,無端賣命這許多年,落得此般生不如死的下場,真是活該!”

  “無人逼你,是你一廂情願。”一泓秋水徒起波瀾,淡漠語聲中,泛起些微漣漪,右臂持劍緊握,骨節突允,稱得那雙染滿血跡的手猙獰如厲獸指爪,“這怨不得我,便如我,也怨不得你。”

  “怨我?呵!莫非堂堂重巒閣主,天子將相肱臣,竟也如王爺自己所言一般,一廂情願?”女子失語輕笑,言詞嘲諷,婉轉妙曲相襯之下,尖銳如斧刻冰削,“只可惜,都是一廂情願,卻未必兩情相悅,眷侶成終。”

  “但若你想,便無不可。”心中似被極細鋒銳驀地一觸,心弦百牽,江珩目露坦然,“你若不願,又何嘗屠滅三千羽林,令聖上更加執意派我來西垂尋你?錦兒······”

  “不要叫我錦兒!”

  女子厲嘯,廣袖一揮,所過之處皆是無情:“錦兒只是你手中的利刃,她死了!或許她本無性命,因為她從未給自己活過!她死了,死在恐怖的牢獄裡!當今魔教的教主,是柳氏清姝!”

  “千百餘條性命,一夜之間,全沒了······”面具之後滴落一滴晶瑩,清淚尤濁,凝於殤泣,轉瞬已是千行,“青山白骨,葬累無辜。忠貞敝履,丹心為冢。江湖廟堂既如此無情,那便毀了吧······”

  “但若我想······哈哈······”她笑,指尖一束清芒陡亮,卻是劍已出鞘,“若我想殺了你呢?”

  瑟弦錚然,銀瓊驟冷,白衣飄颯,銀鈴頻響間,無窺神色的寒面竟徒然放大千倍萬倍。凝望轉瞬已至眼前的身影,江珩忙舉劍招架,卻枉然撲了個空。

  曲音仰止陡升,耳畔風疾方起,手腕倏而迴轉,紫冥陡然換了去勢,回挑輕勾,但聞一聲輕呼,長風驟落,雪白紗衣的女子已落回遠處石台。

  “你如何破了我的蠱術?”伶仃腕骨之上,一道血痕錚然刺目,將薄紗寬袖映上淡淡紅粉,妖如薄霞脂翠,趁得一襲雪白尤寒驚心,冷得觸目,“三年來,我殺人無數,從未有人能在我此計下逃脫,你,還是第一個。”

  “因為我是你主子。”

  回劍收勢,劍尖指地,一滴血跡於劍尖滴落,融於地面枯朽,殊不知千百年來,那一抔腐土,葬了幾許血淚,融了多少痴情男子的無奈:“所有的劍法,都是我授予你的。一招一式,每一處細微的變招,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你不是我對手,將蠱母毀了,我放你走。”甩掉劍上最後一抹血跡,寒刃映襯男子雋美面龐,蒼白如梨花槐柳,唯獨一雙薄唇經玉齒含咬如血丹珠,縱是極美,卻稱得那張妖冶容顏越發憔悴不堪,“放了外面的人,我只回去與聖上說,你已亡於我劍下,在燒山大火中屍骨無存,聖上再不會追難於你······”

  “可他會殺了你!”

  斷然打斷男子的話,女子怒叱,生平第一次,一向馴順的她,在自己的救主面前這般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我的身份你既然知道,精明如聖上,又如何不知?他有意責難你,只想看你如何決策!在他眼裡,你不過是他九五之尊的威脅,是他問鼎天下的絆腳石,是他江湖之局的棄子,他早晚有一日會除掉你,他總有除掉你的辦法,因為他是君,你是臣!這一點你還不明白嗎?”

  “所以我想保你!”

  江珩卻是更怒,一雙狹眸怒睜,目眥欲裂:“正因我早晚是個死,所以我想保你,至少你活著,我死能瞑目!”

  滄延開國僅一載,江勝便假他之手,除掉所有皇族貴胄,嫡庶所出皇子更是一應慘死,殺的殺,剮的剮,便連無關大統政要的王府妾媵也一一亡於閘刀之下,一具具年輕的屍骨被拋進油鼎,化為一泊血水。自他自東宮手刃廢黜太子的一日起,他便知道,自己終究難逃劫網,自己終有一日,也會有此般結果,只怕他被廢掉手腳拖上刑台的那天,未及臨刑,便已被仇家啖肉寢皮了吧?

  “瞑目?哈!”聞他這般說,女子只覺可笑,“你若被江勝斬了,我的仇又如何報?那江勝也是我的仇人,你若亡於他手,沒了心腹大患,只怕那個暴君再不會做噩夢了。我又為何令他如願?”

  “委全苟活,眼看滄延盛世大治,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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