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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能保護高放,便只能這樣助他逃走。這的確是高放所說的最穩妥的辦法,不需要打架,誰也不會受傷。可是越是靠近那道門,信雲深心底的難過與不安就莫名地多出一分。

  好像已不單單只為逃這一次,他分明是,要永遠離開自己了。

  “小放……”信雲深借著衣袖和夜色的掩護,用手指輕輕地觸摸著高放的手,聲音中滿含委屈和懇求。

  高放於全神戒備中恍然了一瞬。

  他太了解信雲深了,所以信雲深只是這樣喚他一聲,只是這樣輕輕地觸摸他,他就能感覺到少年濃濃的不舍和傷心。

  他是猜出了自己的企圖麽?!他確是希望在這一場戲以後,在他跨出那道院門之後,將二人的關係徹底割斷。

  信雲深不可能放棄清風派,信白也不會容忍他這個“欺騙”他兒子的魔教妖人。今日他便還信白一個原是天真無邪只是被魔教妖人欺騙愚弄的好兒子,從此以後他和這名門正派世家公子再無任何瓜葛。

  高放挾著信雲深漸漸退到院門邊,他低頭在信雲深耳邊輕笑道:“你這聰明又自私的小東西,等你以後身居高位三妻四妾的時候,你還要記得我哦。”

  信雲深是何等聰敏之人,高放什麽都沒說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此刻聽了這番話,哪還會不懂高放的企圖。

  “小放,我不要──”

  信雲深扭頭急著辯解,鼻端卻猛然聞到一股異香,他冷不丁地吸了一口,瞬間軟倒下去。

  高放將昏倒的信雲深往信白的方向一推,轉身跑出了院門,跑進山林之中。

  君書影留下了天一教的特殊記號,高放循著記號追上了他。兩人相扶相持在密林中一陣猛逃猛竄。君書影內力被壓制,且身子沈重不方便,他又是一個毫無內力的,兩人奔逃半個時辰,便已經氣喘吁吁,力氣難繼。

  高放本以為暈倒的信雲深能拖住信白一時法刻,沒想到這老家夥倒是十分乾脆,將自己兒子託付給手下,自己卻對他二人緊追不放。

  “這難纏的老家夥!”君書影停下腳步,扶著樹幹大口喘息,“這樣下去一定會被他抓住,我們必須先發制人!”

  君書影逼迫高放拿出可以在瞬間激發服用者內力的藥丸,拼力提著一口氣,拖著沈重的身體與信白周旋。高放對信白也不敢使用致命的毒藥,只能從旁干擾,卻完全幫不了君書影什麽。

  及至楚飛揚趕來,高放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一邊是至親恩師,一邊是心愛之人,哪一位都不是省油的燈,楚飛揚站在中間有多為難自是不消多說。

  高放在一邊看著,竟無可以相助之地。但至少楚飛揚執意護著君書影,他便已放心了大半。

  哪知事有陡變,君書影想要偷襲信白,竟被楚飛揚一掌擊開。楚飛揚帶著他二人逃離信白之後,君書影虛弱至極的身體終於再難撐下去。

  “教主怕是……要早產。”高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連著心尖一起輕顫,心頭全是害怕。

  竟然在這麽狼狽的時候,在這種毫無準備的時刻,他再是醫術高明,也禁不住手腳顫抖。

  但看著楚飛揚比他還要手足無措的樣子,高放只能強迫自己定下心來。

  他是大夫,他若有一絲動搖,初為人父的楚飛揚也不會比其他男人高明到哪裡去。他鎮定地指揮楚飛揚打著下手,端出自己最驕傲的一面,是安撫楚飛揚,也是安撫自己。

  直到嬰兒呱呱墜地,高放將那小小的身體抱在懷中時,他仍舊感覺到如在雲端的不真實感。

  這是──教主的孩子,是和教主血脈相聯的最親密的孩子。

  【

  第二十八集

  這一年的中秋之夜,恐怕是高放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一個夜晚,浸染著血腥與眼淚的苦澀。只不過鮮血能在滿月下肆意揮灑,他的淚水卻惟有獨自咽下,甚至無人可以傾訴。

  楚飛揚當夜便弄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將車廂裡面儘量墊得舒服,讓君書影和抱著嬰兒的高放躲在裡面,自己扮作馬夫,載著三人離開朗月山。

  高放偶爾掀開布簾往外看上一眼,四周儘是陌生景色,他完全不知道楚飛揚要帶他們往哪裡去。

  他和教主現在,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了這個昔日的敵人,由著他帶著他主僕二人去往不知名的遠處。

  最終楚飛揚將馬車趕到了一座位於縣城郊外的幽靜院落,他一人忙裡忙外將院子和房間都打掃乾淨,似乎是準備在這裡常住了。

  高放奚落他道:“楚大俠真是狡兔三窟,你還有多少別人不知道的房產?”

  楚飛揚只當沒聽出來他的揶揄,將這座房子的來歷向高放說明,讓他和君書影安心住下。這裡的確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連信白和信雲深都不知道,不用擔心會受到打擾。

  楚飛揚交待完便去照顧君書影,可憐他懷中這剛出生的小嬰兒,就這樣被兩個親爹不負責任地丟給了他。

  高放每日裡照顧著這小家夥,儘量不到那兩位面前討人嫌。眼看著君書影在楚飛揚的照顧下日漸康復,連武功也恢復了大半,看上去心情和氣色都比在天一教的時候好了許多。他甚至跟著楚飛揚出了一趟遠門,去做那些所謂行俠仗義之事。

  君書影自己也許還沒意識到,可是高放旁觀者清,君書影他分明是喜歡這樣的生活的。高放甚至以為他會就此放棄那些過往的執念,從此以後跟隨楚飛揚,還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這該是多麽愜意的生活。

  信雲深沒有楚飛揚這樣的豁達大義,他對江湖和名利陷得太深,這一點竟與君書影不謀而合。偏偏這樣的信雲深是他的心頭所愛,所以他註定得不到他所豔羨嚮往的那種生活,而這一切就在君書影手邊,唾手可得。

  午後時分,高放倚在窗邊的矮榻上小憩,軟軟的小石頭就放在他胸前的小被子上。高放用一根指頭逗弄著他,跟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東西的無聊遊戲他就可以玩一個下午都不嫌煩。

  “唉,小石頭啊小石頭,你看看你有兩個爹有什麽用?一個甩手掌柜,一個有了老婆忘了兒子。叔叔這裡又當你爹又當你娘,你長大了可不能像你兩個無良爹爹一樣,就會欺負叔叔。說到欺負叔叔的人,還有一個壞家夥,他只想要叔叔的身體,卻不願意負責任,你說他是不是壞透了?”

  小石頭只會抓著高放的手指往嘴裡送,張嘴眯眼地傻樂。

  “高放。”一聲輕喚將高放驚起,他半坐起身扭頭看向門外,君書影正跨步走進來。高放只覺眼前閃過一抹亮色,君書影走向他,行走帶風,神采奕奕。

  君書影以前總穿些色澤暗沈的衣裳,又身為一教之主,總擺著陰沈的臉色,如今陡然換了這一身裝扮,更兼臉頰豐潤,竟似時光在他身上發生了倒流,讓高放依稀看到了他年少的影子。

  這一切都是楚飛揚的功勞。

  與他為敵時只覺得他像技術精湛又冷酷無情的獵人,讓他們這些被追逐的獵物望而生畏。那時候誰能想得到,當獵物變成了寵物,這獵人又比世間所有自詡多情之人都更懂得疼惜憐愛。

  高放甚至聯想到,怪不得楚飛揚能穩坐天下第一的寶座這麽多年。他不做則已,要做必然做到最好,無論在任何方面。

  君書影走到高放身邊,疑惑地道:“高放?你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高放笑道:“沒想什麽,只不過很久沒見過教主這麽輕鬆的樣子了。”

  君書影也面帶笑意,點頭道:“沒錯,是很久沒有這麽輕鬆過了。高放,我有件事要交待你做。”

  高放疑惑地看著他,君書影道:“楚飛揚在我身上下了一種藥,會散發出一種氣味,人聞不到,但是他有一隻該死的小黃鳥,不論我走到哪裡,它都能聞到我,帶著楚飛揚找到我。我要你想辦法幫我解了這藥性。”

  高放疑道:“教主,你……要解這藥性,難道你準備逃走?”

  君書影道:“那是自然,不逃還能跟楚飛揚這樣過一輩子麽?!”

  這樣過一輩子又有何不可呢?!高放想要問他,卻明白君書影原來至今仍為執念所苦,連楚飛揚都沒能讓他撥雲見日,他又能改變什麽。

  這個聰明的獵人恐怕想不到,他的獵物情願回歸黑暗的過去,也不願成為他的寵物。

  高放道:“那並不難,只是製作解藥需要一些少見的藥糙,我必須要離開一陣子。小石頭怎麽辦?”

  君書影望著那又小又軟的小東西,對上他兩道渴望又孺慕的童稚視線,他皺了皺眉頭:“我會照顧好他的,再不濟還有楚飛揚呢,你儘管去做事,早去早回。”

  高放將小石頭慎重地託付給他的親爹,便整理了行李,趁著楚飛揚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出門了。

  其實他光明正大地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面對楚飛揚的時候偶爾還會有一絲身為獵物的可怖記憶,跟他當面辭行找藉口對質這種事,還是能免則免了。

  高放出門的時候已是大雪飄飛,他要采的幾味藥俱是生於寒冬,並不常見,他知道朗月山的後山就有。他住在那裡的時候,早把朗月山的藥糙分布摸得一清二楚。儘管他不想再踏足那裡,這時節卻很難再另尋他處,高放只能驅著馬往清風劍派的方向奔去。

  他貼上一撇鬍鬚,塗了些黑粉,扮作遊歷江湖的郎中,向清風劍派大大方方地敬上拜貼,言明採藥之意,果然輕易地就獲准通行。清風劍派還派了幾名弟子跟隨他,既為保護,也為看守。

  高放頭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壯闊恢弘的清風劍派內各座樓宇院落之間,作了偽裝的臉龐上是一派淡然,心底卻顫顫地升起一絲膽怯,摻上一絲期待。

  只需要讓他看一眼就好,那個蔫壞的小混蛋,看看他長胖了沒有,長高了沒有?

  信雲深沒有見著,在這寬闊的大道上,卻迎面走來了一個熟人。高放遠遠地便覺著此人十分眼熟,走近了一看,竟然是從情花山莊之後便突然消失不見的那個駱星。

  信雲深曾經懷疑過駱星,高放卻早看出來駱星對信雲深的感情不同尋常,此時他出現在清風劍派,又是為了什麽?難道他還真的尋信雲深來了?

  高放不由得心頭火起。這個小沒良心的倒挺招人惦記。他才離開了幾天,這混蛋還真的男女通吃,左擁右抱上了?!

  高放再沒了見信雲深的心思,猛然加快腳步往前疾走,讓跟在他身後的兩名清風劍派小弟子甚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這郎中先生在生什麽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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