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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遠閉著眼,恍惚中聽見那個少女含笑叫著他的名字,一聲一聲,溫軟似三月春風。他再睜眼,那個夏日又消失在了人cháo中。

  他聽見樂隊奏出最後的旋律,拿起話筒,輕輕地,唱出最後一段歌詞。

  而你是黑夜,

  是火光,

  是我盛大的逃亡,

  和終其一生無法到達的遠方。

  ☆、第50章 番外二.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我走以後,你都在家做了些什麼?”

  “吃飯,睡覺,看書。”

  “沒有想我?”

  “唔,除了吃飯、睡覺和看書的時候,其他時間勉為其難在想你。”

  易嘉言慢悠悠地笑了兩聲:“你怎麼不問問我?”

  “那好,我問問你。”南橋從善如流,“你呢,你想我了嗎?”

  “不想。”

  “……”

  與沉默為伴的是慢慢撇下去的嘴角。

  易嘉言翻了個身,由平躺變為側臥,溫柔地注視著眼前的人,也不說話,只在清晨的薄霧與熹微的日光中伸出手來,替她將一縷亂了的髮絲撥至耳邊。

  “除了吃飯、睡覺和工作的時候,其他時間都不想你。”

  嘴角下撇的趨勢頓時止住了,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復原,再一點一點上揚起來。

  所以,也就是說,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

  離開阿爾卑斯山腳那天,兩人乘坐小火車出發,一路經過來時的風景,窗外是繁花與綠糙。

  南橋忽然從窗外收回目光,問易嘉言:“知道王小波嗎?”

  他點頭:“讀過他的時代三部曲。”

  “那個我倒是沒讀過。”南橋揚起眉毛,“我知道他是因為他寫給妻子李銀河的信。”

  “略有耳聞。”

  南橋像是來了興致,湊近了些,語氣輕快地說:“我有看過他的一些雜文,他說討厭這世界上一切肉麻的人和事,討厭愚蠢的人和行為,討厭沒有精神生活的人,討厭把嚴肅文學變成了風花雪月沒有深度的文字。”

  “他的想法屬於戰士,有些偏激。”易嘉言點頭。

  “但你知道他給李銀河寫的那些信嗎?”南橋驀地瞪大了眼,“一點也不偏激,反而像個孩子。就連我讀起來也忍不住笑出聲。”

  她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著讓她記憶猶新的書信摘要。

  王小波的文學更傾向於批判現實主義文學,針砭時弊,鋒芒畢露。但陷入愛情中的他便從戰士變回了孩子,天真熱烈,柔軟可愛。

  你好哇,李銀河。

  我喜歡你愛我又喜歡我呢。

  世界上好人不少不過你是最重要的一個,你要是願意我就永遠愛你,你要是不願意我就永遠相思。

  不管我本人多麼平庸,我總覺得對你的愛很美。我把我整個靈魂給你,連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氣,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種壞毛病。它真的討厭,只有一點好,愛你。

  當她繪聲繪色地說著,易嘉言也不打斷,只含笑看著她,不言不語。

  當她終於停下來了,感慨說:“為了李銀河,他真的很努力地想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也一樣。”

  “……啊?”

  “我也一樣,很努力地想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成為讓你驕傲的存在。”易嘉言說,“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有這種念頭了,你那麼沉默寡言,那麼不自信,我一直很希望自己足夠好,好到你可以挺直了背,驕傲地告訴別人我是你哥哥;好到別人知道你是我妹妹,就再也不敢看輕你。”

  “……”

  “那幾年我一點也不敢鬆懈,就像有了軟肋,恨不能自己變成一副盔甲,把脆弱的你保護起來,與這個世界所有的稜角隔離開來。”

  南橋的心臟仿佛被什麼擊中一樣。

  一直以來,她以為只有她在一聲不吭地為了他努力,想變好一點,再好一點,好到能向他靠近,直到有朝一日夠資格站在他身旁,成為與他比肩的存在。

  可她從來沒有想到,在易嘉言心裡,她竟然也是他的動力,是他的軟肋與羈絆。

  她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開口竟然是一句:“請你不要不要吃我,我給你唱一支好聽的歌。”

  還是來自王小波。

  易嘉言一下子笑出了聲,搖搖頭,說:“要不是王先生已經去世了,我真擔心他什麼都不做就會把我的南橋搶走。”

  “搶不走的。”她也彎起嘴角,“我不要聽他唱歌,也不要看他寫詩,他有他的李銀河,我有我的易嘉言。”

  “當真是看多了他的信,你現在說話也像是在唱歌。”

  “好聽嗎?”她洋洋得意地眯眼笑。

  “好聽。”

  “那我再唱幾句。”她清清嗓子,語調輕快地說,“王小波有李銀河,阿爾卑斯有白鴿,窗外有花也有風,全世界都很快樂。”

  “哈。”他已經忍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了。

  而她居然還在繼續:“火車開上小山坡,山坡上面有白鵝,火車上有你和我,我愛我的小火車。”

  結束語:“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她像個孩子一樣,搖頭晃腦地說著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卻在最後一句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轉而認認真真地望著他。

  輕聲再念一次:“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是繁花點綴了車窗,鐵軌親吻了列車。他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牢牢握著,也不說話。

  回到北市那天,兩人風塵僕僕地站在家門口,誰都沒有急著開門。

  黃昏已至,橘紅色的光芒籠在熟悉的房屋上,溫柔繾綣。

  前來開門的是黃玉潔,看著兒女站在大門之外,她搓搓手,解下圍裙,輕聲說:“餓了吧,快進來吃飯。”

  易重陽坐在沙發上看報,抬頭見他們回來了,沒有說話,只是擱下報紙,朝餐桌努努嘴。

  沒有噓寒問暖,沒有責備隔閡。

  這頓飯吃得很尋常,就好像每日的家庭晚餐,就好像驀然回到了幾年前,當易嘉言還沒開始出差,南橋還沒有去上海念書,全家人每天都會聚在一起吃晚餐一樣。

  飯到尾聲,南橋訥訥地想說點什麼,卻見易重陽放下筷子,語氣如常地說:“媒體那邊,我已托人幫忙,今後不會再有關於我們家的言論了。”

  “……”

  他看看兒子,再看看南橋,有些疲倦地取下眼鏡,揉揉鼻樑:“我年紀大了,經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別像尋常小情侶那樣三不五時吵個架,三天兩頭分個手,怎麼樣?”

  兩人一愣,隨即都笑出了聲,剛才那點沒有說出口的緊張也頓時煙消雲散。

  黃玉潔從桌下伸出手去,握住了丈夫,眼底是溫柔的謝意。

  易重陽回望著她,唇角有一點彎。

  很久很久以後,南橋收到了一封信。

  你好啊,南橋。

  你知道嗎,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帆風順的幸福。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這些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是沒有疾病,誰還會珍惜健康的時刻?沒有離別,何以襯托團聚的歡樂?沒有死亡,生命的意義也就不再重大。沒有老去,白首不相離的愛情也會失去些許光彩。

  所以我忽然間很慶幸,我們從相遇以來經歷的那些磨難,那些挫折,大概都是為了等我們老去時變成關於過去最濃墨重彩的回憶,等到那一天,我們也許會感激生命給予的一切磕磕絆絆。感謝在那些磕磕絆絆之後,我們還如此幸運地在一起。

  南橋,你還記得你在火車上唱的那首“歌”嗎?

  王小波有李銀河,

  阿爾卑斯有白鴿,

  窗外有花也有風,

  全世界都很快樂。

  火車開上小山坡,

  山坡上面有白鵝,

  火車上有你和我,

  我愛我的小火車。

  而我呢,我不愛阿爾卑斯,不愛白鴿,不愛王小波或者李銀河,也不愛什么小火車。我決定做個自私一點的人,不博愛,不寬廣,我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

  那一點點叫南橋,是這寬廣無邊的世界上非常非常渺小的一點,但對我而言卻是整個世界。

  我啊,我學不來王小波,寫不來那麼多的情詩,可哪怕笨拙,哪怕生澀,也要寫一封信給你。

  白紙黑字才賴不了帳。

  白紙黑字才能伴隨你我一起蒼老泛黃。

  我的文筆真是十分有限,但我對你的感情是沒有界限的,信很短,人生很長。我願用我有限的一生去寫很多很多的信,陪你走很多很多的路,看白鴿,爬山坡,去阿爾卑斯,坐小火車……

  千言萬語只有一句,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易嘉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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