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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個人上京的?沒有遇到謝非是?”胡秋水小聲問。

  “我們暫時分開了。”慕枕流已經明白謝非是離開自己,是方橫斜調虎離山計,但這時候的他只有感激,沒有絲毫不滿。若是謝非是當時沒有離開,一定會和衙役起衝突,到最後,只能是兩個人一起陷入困境。“他們說恩師造反……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陷害的?方橫斜嗎?”

  胡秋水眸光閃了閃,輕輕地搖搖頭:“是真的。”

  慕枕流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難以置信。

  不止慕枕流,當沈正和與瞿康雲派人半夜打開城門,放裝備精良的長壽軍入城時,城裡的大多數人都覺得難以置信!

  那是沈正和和瞿康雲啊!

  三朝元老!

  莊朝忠良的表率!

  他們怎麼會反,又怎麼能反?

  可是當長壽軍跟在隆王身後,衝擊皇城時,他們再不信也不能不信了。沈正和瞿康雲買通了皇宮的太監,夜半打開皇城門。然而迎接他們的並不是驚慌失措的大內侍衛,而是嚴陣以待的千夜衛!

  那一夜,刀光劍影幾乎照亮半邊皇城,血流成河,屍骨堆山,身在局外,分不清誰是誰非,身在局中,看不明是敵是友,滿心滿眼的都是殺、殺、殺!

  正當兩派人馬殺得不可開交時,天機府出動了。

  方橫斜擊鼓,謝非是出鞘!

  原本戰得旗鼓相當難分上下的兩派人馬面對謝非是這樣的絕世高手,節節敗退!

  66第六十六章 彈琴

  “什麼?”慕枕流瞪大眼睛,“謝非是?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們不是分開了嗎?”

  “我們分開還不到一個時辰。”

  ……

  胡秋水也愣住了,半晌道:“或許是易容術?”

  就算是易容術,那個易容之人的武功必然也到了與謝非是相差無幾的境界。當今世上,這樣的高手屈指可數。

  胡秋水想到了賀孤峰,卻想不通他為何要這麼做。

  慕枕流想到了方橫斜,還想到了他為何要這麼做。若是謝非是那時候出現在京師,自然不能再“分身”與自己同路,盜寶戟的事也就屬於子虛烏有了。之前那群要緝拿謝非是歸案的衛兵,想來也是方橫斜特意安排的吧。

  兩人各有各的想法,都沒有說出來。

  慕枕流道:“恩師……是怎麼死的?”

  胡秋水臉色暗淡下來,許久才道:“我也不知道。”

  沈正和叫他走,她卻沒有走遠,當夜,京師混戰,城門大敞,她也趁機混入京師,卻在這樣龐大的戰役中……無能為力。

  三派人馬打得天昏地暗,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只知道揮舞著兵器前進,直到那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吶喊從喊殺聲中突兀的響起——

  隆王伏誅!

  瞿康雲伏誅!

  千歲爺戰死!

  沈正和伏誅!

  黑夜到白天,白天入昏黃,最後,在造反派三大頭目悉數陣亡的情況下,天機府的人馬聯合千夜衛終於穩定了局勢。

  慕枕流死死地咬著下唇,連咬出了血也不自覺,還是胡秋水一巴掌打醒了他。

  “哭哭啼啼的有什麼用。我是女人,我都不哭。”她一邊說,一邊淌下兩行淚。

  慕枕流放鬆了牙關,整個人好似大病一場,一身冷汗,虛弱得使不上力,想要昏過去,思緒又無比清明,想要冷靜下來,難以言喻的痛苦像海浪一樣席捲得他無法呼吸。

  “你還是哭出來吧。”胡秋水擔憂地看著他扭曲的面容。

  慕枕流蜷起身體,將頭埋入雙臂中。

  胡秋水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背,給予無聲的安慰,也擋住了其他人有意無意的探究目光。

  發了牢飯,牢房裡又鬧騰了一陣。

  大哭一場後的慕枕流像得了痴呆症,人縮在角落裡不吃不喝,胡秋水也不逼他,到了第二天清晨見他還是渾渾噩噩的樣子,忍不住打他。

  慕枕流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再讓我想想。”

  “想什麼?”

  慕枕流說不出來。

  胡秋水道:“大人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又怎麼會走得安心?”

  慕枕流睜開眼睛,呆呆地說:“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

  “恩師為何要造反?”他抱著頭,“恩師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將父親的遺願發揚光大。為何短短几個月就改變了主意?毫無道理。”

  胡秋水道:“其實,那時候的大人……”她將自己被方橫斜脅迫,帶兵器送入京的事說了一遍,又補充了幾條自己聽到的消息以及沈正和的猜測。

  慕枕流突然明白,沈正和當時會做出這個決定,不僅僅是因為被方橫斜、皇帝、千歲爺等各方勢力擠兌到了懸崖的邊緣,進一步是刺刀,退一步是深淵,而是意識到他的復起只是一場鏡花水月般美麗的假象,皇帝用他並不是指望他挽回頹勢,開創氣象,而是像五指山一樣壓制方橫斜。這對於一心重整朝綱,完成慕憲遺願的沈正和來說,不啻是最沉重的打擊。

  “起兵之前,大人叫我帶一句話給你。”

  慕枕流專注地盯著她。

  她說:“大人說,‘抱歉,我輸了’。”

  抱歉,我輸了。

  一聲道歉,一聲嘆息,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慕枕流的腦海。一剎那,他仿佛看到了沈正和做這個決定時的無可奈何和義無反顧。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是走入絕境的奮力一搏。

  這一聲抱歉,不止是對他,還是對他的父親,他們共同理想的歉意。

  這條漫長而艱辛的道路,他無法再引領慕枕流走下去。

  或許是太累,或許是太難,又或許是太寂寞。

  沈正和選擇了最直接最危險最決絕的方式,傾畢生餘力搏一線生機,最後如預料的一般,一敗塗地。

  天機府。

  謝非是一腳踹開方橫斜的書房門。

  方橫斜正拿著一塊純白絹帕輕柔地擦拭著古琴上的灰塵。

  “已經一天一夜了。”謝非是咬牙切齒地說。

  方橫斜看了看天色:“天色蒙蒙亮,一天還未過,才一夜。”

  “他已經在那種地方待了一夜!”謝非是臉色發黑。

  方橫斜道:“還不夠,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謝非是眯起眼睛:“更多的時間做什麼?”

  “看清事實。”方橫斜放下絹帕,手指輕輕一彈,搖頭道,“江山如琴,心中有譜才能彈出盛世華章,胡彈一氣,只是擾人擾己。”

  謝非是道:“你聽過他的琴?”

  方橫斜置於琴弦上的手微微一頓,失笑道:“師兄見諒,是我失言。皇上已經召見了我三次,今早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等我回來,就順道接師嫂出來。”

  謝非是冷冷地說:“晚膳不見人,我就闖皇宮。”

  方橫斜哭笑不得:“為何你們都喜歡闖皇宮?”

  席停雲不肯跟霍決走,霍決闖皇宮。

  慕枕流被關在牢裡面,謝非是闖皇宮。

  看來皇宮……

  真的要鑄造成銅牆鐵壁才行。

  方橫斜一邊感慨,一邊換了身衣裳進宮。

  皇帝等了幾天才見到他,肚子裡的火氣直衝九霄,見方橫斜進來,不等他行禮,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冷笑道:“方府主真是貴人事忙,連朕都要在宮中恭候大駕!”

  方橫斜怡然自得地行禮:“沈正和與瞿康雲在朝中經營多年,門生故舊遍布莊朝上下,要將他們一一拔出,尚需時日。”

  “沈正和!瞿康雲!”皇帝咬牙切齒,“這兩隻老賊!狗賊!畜生!”他氣得一腳踢翻面前的桌案,又砸了手邊的青花瓷瓶,才拂袖道:“將這兩個老賊的屍體掛到城頭曝曬!日日夜夜鞭笞!朕要他們遺臭萬年,下了地府亦不得安寧!方橫斜,你聽到沒有?還有隆王,逆子!將這個逆子也掛上去!朕要賜他們黥面之刑,就寫‘畜生不如’!”

  方橫斜面不改色道:“臣遵旨。”

  想到沈正和和瞿康雲鞭屍被圍觀的樣子,皇帝稍稍平了平氣:“朕有一件事要你去查。你去查查,慧王這些年的動向,與什麼人走得最近,做過什麼事,有沒有在朝中安插眼線,給我查仔細了,一絲一毫也不要放過!”

  方橫斜揚眉道:“慧王不是千歲爺嗎?”

  沈正和與瞿康雲聯合隆王造反那日,千歲爺帶著千夜衛護駕,亂陣中,千歲爺遇刺,被親衛護入後宮時,已經沒了呼吸。皇帝親自揭開面具,露出了一張與皇帝極為相似的臉,皇后驚呼“慧王”,在場的嬪妃、宮女、太監都聽得一清二楚,次日,後宮三千中的千歲爺即是慧王的消息便傳了開來。

  皇帝臉色鐵青,牙齒fèng里一個個地往外蹦字:“一個個,都是朕的好兒子啊。”

  方橫斜道:“臣失言,臣遵旨。”

  皇帝想了想道:“朕將千夜衛交給你,你務必將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若有二心,殺無赦!”

  方橫斜道:“遵旨。”

  “還有,另外調派高手守護皇宮,這一次務必要守得嚴嚴實實固若金湯,朕要一個蒼蠅都飛不進來!方橫斜,朕很少給人第二次機會,這次是你戴罪立功及時,朕才法外施恩。你若是再讓朕失望,發生信王闖宮這般的大事,就別怪朕不顧念玉城先生的功德了。”

  方橫斜道:“臣不敢辜負皇上的期望,不敢玷污先祖盛名。”

  皇帝點頭道:“知道就好,去吧。”

  方橫斜恭恭敬敬地退下,走到殿外,幾個太監都眼巴巴地看著他。他笑了笑,掏出幾個金錁子打賞,順口問道:“翟總管呢?”席停雲跟了霍決去南疆之後,翟通就升了大內總管。

  太監們道:“很久不見翟大人了,快三個月了。”

  方橫斜笑道:“他倒是逍遙快活。”

  太監們知他素來和藹可親,人又俊美,恨不得多與他說會兒話,一個個爭相恐後地說起來。他們說的多是方橫斜早就知道的,卻也耐心地聽了一會兒才微笑道別。

  67第六十七章 聊天

  出了皇宮,方橫斜就看到謝非是背著放寶戟的匣子,坐在馬車前面等他。

  方橫斜苦笑道:“莫非我在師兄眼中,已經一點信用都沒有了嗎?”

  謝非是道:“我的媳婦兒自然要我親自去接他出來。”

  “我保證他毫髮無損。”

  ……

  謝非是黑著臉看著慕枕流在衙役的護送下雙目紅腫一臉憔悴腳步虛浮地走出來,怒道:“這是毫髮無傷?”

  “哭了好過憋著。”

  方橫斜沒說完,謝非是已經推開衙役,抱住了人。

  好似害怕懷中人突然消失,他抱得極為用力。

  慕枕流的目光淡淡地掃過方橫斜,又慢慢地垂下,輕輕地抬起手,環住謝非是的腰,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沒事。”

  謝非是提在半天的心緩緩落下:“我很擔心你,我不是不來……”

  “我知道。”慕枕流打斷他的解釋。

  謝非是抓著他的胳膊,將他放到自己的眼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確定他沒有任何不悅,才舒了口氣道:“我帶你回家。”

  慕枕流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家?”

  “東海逍遙島。”謝非是目光堅定地看著方橫斜,“離開大莊。”

  方橫斜插嘴道:“嚴格說來,逍遙島也在莊朝版圖之內。”

  謝非是眉頭一挑。

  方橫斜笑了笑:“不過的確是個隱居的好去處。”他看嚮慕枕流,“退一步海闊天空,興許到了海外,師嫂會看到另一番風景。”

  慕枕流道:“走之前,能否與方府主喝一杯茶?”

  方橫斜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謝非是帶著他上馬車,方橫斜與小卷識趣地坐在外面趕車。

  謝非是拉起他的袖子,仔細檢查:“有沒有哪裡受傷?”

  慕枕流道:“方府主交代得很好,沒有人為難我。”

  謝非是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撫摸他的臉:“我問過了,沈大人還沒有下葬,我們可以運回逍遙島。那裡山清水秀,風景宜人,沈大人一定會喜歡。岳父要是喜歡,我們也可以一起搬過去。”

  “謝謝。”

  謝非是撫摸的動作一頓,目光變得越發幽深,突然湊過去吻住他的嘴唇。

  慕枕流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開啟,任由吞噬般的熱氣撲入。

  兩人的動靜雖小,架不住方橫斜武功高。他耳朵動了動,有些尷尬地跳下了車,跟在馬車後面慢悠悠地走。等馬車到天機府門口停下,他也剛好“走”過來。

  謝非是拉著慕枕流下車。

  方橫斜捧著一個油紙包,氣定神閒地說:“看到一家賣糖炒栗子的,順手帶了一包回來。”

  慕枕流臉微微一紅。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就能明白。

  慕枕流沐浴更衣,收拾妥當去見方橫斜,一出門就看到謝非是像怨婦一樣堵在門口。

  “有什麼是你們說得我聽不得的?”他瞪著慕枕流。

  慕枕流道:“我回來再說與你聽。”

  謝非是道:“何必這麼麻煩?讓我一起坐著,不就能從頭聽到尾了?”

  慕枕流笑而不語。

  謝非是嘆了口氣,不甘心地抱了抱他,又似不夠,親了親他的額頭,抬起他的下巴:“不管結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選擇隨我去逍遙島。”

  慕枕流垂下眸光,沉吟片刻,輕輕地點了下頭,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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